桓温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拿三国时期邓艾伐蜀之事反问了一句。
“邓艾只不过是偷偷越过了阴平小道,蜀军主力尚存,姜维还占据着剑阁雄关,蜀主刘禅就莫名其妙的投降了!而此次如出一辙,益州城内尚有不少劲卒,偏远的蜀地也有不少力量,李势却同样放弃了抵抗,这是为何?”
“这点,说实话,我也琢磨不透,到底是懦弱还是愚蠢。”
郗超挠挠头,又道:“蜀地纵深,西南部连接蛮夷,山高路险,丛林有瘴气猛兽,任何敌军都不敢深入。蜀主完全可以逃走,组织人马,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桓温叹道:“蜀地天无三日晴,不是雨就是阴,太阳鲜见,光照不足,蜀主大概都患上了软骨病,难怪有蜀犬吠日的说法。”
言川打趣道:“软骨病没得治!”
桓温却道:“不,武侯死,蜀国破,周瑜亡,吴国灭!要破除这种软骨病,行之有效的良方就是举贤任能,用良材治国。”
“我明白了,桓叔要想任用笼络蜀地贤人,所以王府的宴会不管如何,你也必定会亲往的!”
桓温点点头,诚挚言道:“不仅要去,还要恭恭敬敬,示人以诚意,不可颐指气使。要知道,此刻正是蜀人心思最细腻,神经最敏感之时,一定要赢得他们的好感和拥护。”
“我明白了,对了桓叔,我还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何时这般见外了,问吧。”
郗超抛出的问题太忌讳,太敏感,桓温内心哆嗦了一下……
“如果是桓叔占据蜀地自立为王,我想不管是当年的曹魏还是现在的大晋,都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灭了蜀国,对么?”
桓温瞪着郗超,心想这小子也太离谱了,这是在试探自己。
不过,他怒而不恨,知道郗超没有恶意,都是为了他筹划。
郗超也明白过来桓温的窘迫,是自己太操之过急,忙不迭的解释道:“桓叔,如果,我是说如果。”
桓温理解他的心思,毕竟他还太年轻,应该给他一点警醒,这样今后才能更成熟一些,不至于太过头喽。
“你知道司马晞留下的中军将军为什么姓应吗?”
郗超摇摇头,随口回道:“不知道,子承父姓,难道姓什么还有玄机不成?”
“当然有玄机,因为司马晞的正妻也姓应!”
郗超惊道:“哦,这么说,他是司马晞的人!”
桓温又问:“知道他留在益州的一万镇军都是哪里人吗?”
“不知道。”
郗超心想,桓温的问题越来越离谱,你管当兵的是哪里人干嘛。
桓温幽幽道:“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吴地子弟,或会稽或吴兴。”
“那又如何?”
“吴地距益州往返七千里,语言、风俗、饮食、气候判若两国,兵士思乡之情极重,他们刚呆了几日工夫,便吵着嚷着要吃吴地的食材,还找厨子奴仆寻隙滋事。”
郗超还是那个问题:“那又怎么样?”
桓温语重心长道:“你想想,要是呆上一年半载,他们必定心怀不满,如果一辈子呆在这里,他们还不得造反?”
“啊,是这样!”
郗超终于明白过来,朝廷留下这支镇军的用意,如果桓温敢在益州有自立的企图,这帮镇军首先就不会答应!
郗超瞪大了眼睛,打量着眼前的桓温,仿佛很陌生。
自己一直以卧龙自居,原以为智虑深远,本事了得,对桓温有些做法还不敢苟同。
现在看来,自己比起桓温来还相差甚远,他居然连这些细枝末节都琢磨到了,思虑到了。
桓温见他这种眼神,便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淡然道:“且先收起你那份心思,我只是要告诉你,凡事,做与不做先搁置一旁,但凡事,都得比常人多考虑几分,有备无患,这才是生存之道!”
一席话,郗超对桓温彻底服服帖帖,敬若神明。
锦江河畔,桃花林旁,一处占地数十亩的大宅院,此刻正张罗着。仆役洒扫庭除,丫鬟抹桌擦窗,庖厨煎炒烹炸,忙得不亦乐乎。
原成汉吏部主事,现为益州刺史府新任参军的大宅院主人王誓,此时正在院内巡视。
只因今日晚宴要有一位贵宾莅临,自己从三日前就在筹备,丝毫不敢怠慢,因为这关系着王氏族人今后在益州的地位和荣誉。
王誓可谓是使出浑身解数,特别是为了这位炙手可热的贵宾,他还暗藏了一出好戏,就是不知符不符合贵宾的口味。
如果符合,自己更是占尽先机,益州其他大户则望尘莫及。
“持节、益州刺史桓温大人到!”
王誓整衣敛容,小步疾趋,亲自开启正门,率阖府众人在门外跪迎。
心里还在纳闷,刺史前来,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待抬眼一看,顿时钦佩万分。
因为桓温未着官服,一声素衣打扮,而且只带着十几名属从,并非自已实现臆想的那样。
刺史大人出行,前呼后拥,众星捧月,说不定侍卫还要把府宅前后左右围个水泄不通,如临大敌。
这位刺史并未居高自傲,而是空手而来,他的随从还携带着不少礼物,更让王誓认为,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哎呀,既然他是这样的一个特立独行的官员,那么,今日晚宴上为他精心准备的那道绝佳的礼物,会不会被他拒绝?会不会适得其反?
因为那个礼物,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动心!
王誓犹豫了,又一想,怕什么,官场上伸手不打送礼人,兴许,姓桓的是故意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