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福,留下展坚,处置好善后事宜,益州城归入王化,益州刺史桓温一连下了几道州令:
持州衙令牌,晓谕各郡县,蜀地归化大晋治下,废止成汉旧法,即行大晋纲纪,保境安民,改服易色,革除苛政,诸事不可偏废。
举任贤能,援引贤才,将成汉旧臣蜀中大族之家的王誓、王瑜、邓定辟为参军,安抚蜀地。
三日后,在蜀宫大摆酒宴,宴请麾下僚佐及蜀地缙绅,以安当地士人豪绅之心。
“好啊!”
式乾殿上,穆帝一拍御案,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桓爱卿不负朕望,开南渡以来未有之恢宏伟业,朕要为其加官进爵,厚封重赏!”
褚太后在侧,内心复杂,但脸色欣喜,轻启丹唇,劝道:“陛下,桓爱卿确实有功,不过,立功之人非唯他一人,武陵王和褚华同样功不可没!”
“母后提醒得是,武陵王之奏报朕已阅,他迫使伪主李势举宫自焚,褚华又抄没蜀库,要一并重赏。”
穆帝喜滋滋回道,小小年纪也能体察到灭敌国对大晋,对大晋皇帝的意义所在。
看着战报,何充心中始终有个谜团未解。
他又不好扫了皇帝的兴,便委婉迂曲道:“只可惜李势的玉玺不知下落,按理说这玉器,经得起炙烤,不应该荡然无存啊。”
褚太后闻言,心有不悦,顾左右而言他,对穆帝说道:“陛下,武陵王世子征战受伤,不治身亡,也是为国捐躯,陛下不可亏欠了他们父子。”
穆帝痛心道:“司马综乃是宗室,也是朕的兄长,此次英年早逝,朕想追封其为王,以劝功绩。还有,据说褚华舅舅此次攻城甚为果敢,临危不惧,身先士卒,特加封为四品扬威将军。”
“嗯,皇儿公允得体,哀家很高兴。”
说司马综征战受伤,也不知褚蒜子是哪知眼睛看到的,明明是到前线走上一圈,做个样子而已,其实一刀一枪都没动。
只因穿着太华丽,样子太嚣张,被一个蜀兵俘虏突然袭击而受伤致死的。
所以说,朝廷给的军功和荣誉,未必桩桩名副其实。
“何爱卿,拟旨,以朕之名义,论功行赏,嘉奖伐蜀将士。另外,加授桓爱卿持节之权,待稳定益州后尽快返回京师,朕要当面加封。”
穆帝掐指一算,已经有四百多个日子没有见到他了!
“臣遵旨!”
这回轮到何充欣慰了,的确,灭国大功,怎么赏赐桓温都不为过。
阳春三月,正是姹紫嫣红群芳争艳的时节,而偏爱木兰花的芷岸也禁不住春色的诱惑,淡妆轻抹出了门。
听着水声潺潺,看着木兰花开,而时不时有一两朵任性的花瓣挣脱了束缚,在风中漫舞飘扬。
青丝随性的一挽,没有了玉搔头,没有了金雀钗,芷岸的容颜同样的惊艳。她独自倚立在树下,嗅着花香,分不清脸是花,花是脸。
听到他破蜀的捷报,她由衷的祝贺,这些日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无时无刻不在为他祈祷。
因为破蜀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一场战争,一场胜利,更是一种力量,一种安全。
她相信他,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会牢牢抓住,历练自己的筋骨,强健自己的羽翼,能飞得更高更远。
荆州他做到了,益州他也做到了。
筰桥旁的一处山岗,星斗黯淡,几个身影正在夜会。
“怎么样,有消息吗?”
“奇了怪了,兄弟们四处搜寻,差点翻遍了益州城郊,皆未发现大将军的踪迹。”
一个领头的汉子忧虑道:“这就奇了,他应该知道那个老地方,为何约定的时辰又不见身影?难道真的是心灰意冷绝意尘世了,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不测?”
汉子愁眉不展,于是吩咐手下,挖地三尺,继续查找李福的踪迹,千万别被晋人察觉。
“头儿,兄弟们弄不明白,李福他现在行尸走肉,只是空架子而已,要他还有何用?”
领头的骂道:“你懂个屁!我们现在要的就是他这副空架子,招徕民心,积聚旧部,以成大事。我估摸着,现在还有不少势力也在蠢蠢欲动,暗作准备,咱们要占得先机!”
蜀地除了皇族李氏,还有不少世家大族,如王氏,邓氏,在蜀中,也是赫赫有名。
他们是李氏皇权的重要依赖,不仅掌握着财富,还有不少亲族子弟在军中朝中效力,而且,有相当的民众基础。
现在,晋军总共不到两万人,靠这点兵马想稳定蜀地,无异于杯水车薪。
李势一倒,各方势力乘势割据,各自为战,一旦再有什么人摇旗呐喊,拉拢他们,就会出现桓温当初担心的那样。
也就是袁宏在式乾殿上支持伐蜀的一个重要理由—李势倒台,蜀地换了新主子!
昏庸的李势下去了,上来一个英明的继任者,就会重演五十年前的一幕。
当时蜀地动乱,群龙无首。中朝时期,虽然也派人镇压,但官吏无能,军士屡战屡败。
结果,成汉的开元伪主,也就是李势的曾祖辈李特兄弟乘势崛起,团结蜀民,击溃了晋军,建立了成汉政权。
桓温清醒的认识到,眼下的形势和当年何曾相像,为避免重蹈覆辙,不少下属提议把成汉旧臣宿将杀光,不留下后患,然后全部换为荆州之人,他没有同意。
马上可得天下,却不能马上治天下。桓温认为,必须要任用一些成汉旧臣。
他们熟悉蜀地情况,而且也未必全是李势的殉葬者,只要好好甄选,团结分化,应该可以帮助大晋稳定局势。
而王家和邓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不可或缺。
之所以要置办酒会,联络感情,还是因为自己也得到了一些风声。这几日,不少蜀中巨户邀请桓温到他们府上赴宴,他都一一拒绝,因而益州传出了谣言。
说桓温不和蜀人交接,存心疏远,根本不把蜀人当自己人,这让桓温很为难。
郗超见桓温来回踱步,知道又在决断什么问题,问道:“桓叔,我不明白,这酒会放在州衙不是更安全吗,为何要放在王誓府上?蜀人心机难测,你就不怕是鸿门之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