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嘏的狐疑目光中,李势疾趋走向后宫,只见一妙龄女子斗篷罩顶,黑纱遮面,身边一个侍女,同样打扮,主仆正在后宫等候。
“哎呀,不知妹妹仙驾光临,朕之过!”
“皇兄,笙歌燕舞,好雅兴!亏你还饮得下美酒,咽得下膏粱!”公主李蓉全然没有君臣尊卑之别,当面质问。
李势丝毫没有嗔怒,反而赔罪道:“妹妹何出此言?新岁之时,君臣共酌,也是朝廷惯例,此风俗自先祖之时便不鲜见!”
“先祖先祖,先祖厉兵秣马皇兄不效仿,先祖励精图治皇兄也不效仿,唯独这吃喝玩乐,皇兄不仅效仿,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得李势一愣一愣的,不知妹妹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算了,妹妹一观中隐者,也就不妄议朝政了。我来问你,朝廷为何让百姓去青城山伐木?你明明知道小妹在那修行。”
“朕从未下过这样的旨意,妹妹误会了!只是今夏朕下旨让百姓家出工出木,帮助大将军督造战船,这是好事啊!也是听了妹妹复兴家国的建议,朕才有了这大计。”
“小妹何时让皇兄这般行事了?”
“妹妹真是身处仙间不问尘事啊,朕督造舰船,就是为了巩固我成汉水师,好乘流东下,讨伐大晋的呀,这不正是为了先祖的基业吗?”
公主道:“哦,这倒是错怪皇兄了!”
李势以为公主是误会了自己而认错,自以为得意,谁知根本未听出公主话语之后的冷笑。
公主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冷冷的数落起来。
“据称,官府逼迫百姓不仅要出劳力,还缴纳齐腰粗的巨木,完不成就下狱问罪。不少贪官乘机敲诈勒索,让百姓用金银赎罪。苛政猛于虎,听说不少百姓都弃家而逃了,三户一空,惨不忍睹。”
李势贵为皇帝,却拿妹妹一点办法都没有。
“试问皇兄,这样的苛政,成汉即便造出了百丈高的楼船,可人心离散,谁还能帮你打仗?”
李势穴居深宫,他哪里知道,自己一纸诏令,会让百姓穷困若斯!更可笑的是,刚刚还准备下旨地方官继续督工,加大刑罚。
“皇兄,父皇母后留在这世上的只有我们三个至亲之人了,我们要好好的,看护好咱们成汉的江山!”
公主动情的无心之语,引起了李势的怀疑!
“三人?”
李势明白了其中之意,便小心翼翼打探道:“妹妹,二弟的妻小找到没有?”
公主情知自己说漏了嘴,便敷衍道:“不劳皇兄记挂,李家的骨血后嗣,皇兄义不容辞,然妹妹身为李家的一员,也责无旁贷。如果能找到,必会妥善看护,拼了自己的命也要照顾好李家的血脉!”
“妹妹说的是,朕也在多方查找。”
李势确实也在查找,不过自己的意图并非为了李家血脉,而是斩草除根。
宁可丢了江山,也不能让侄子承嗣,否则,将来必定要为李广报仇!
“皇兄,妹妹此次前来,还有一事相商。观里师傅讲,开春妹妹便可出观自修了,当时候,皇兄出些金银,便可将妹妹赎回。”
李势喜道:“没问题,朕一定多出些,接妹妹回宫!”
“不,妹妹不想回宫,自有去处!请皇兄这些日子将妹妹还有侄儿的玉牒全给毁了,这样的话,这世间除了皇兄之外,再无人知道我二人身份。将来一旦有什么不测,或许还有卷土重来之可能!”
李势闻言一阵冰凉,怔怔发呆,目送着黑纱主仆飘然远去,竟然忘了挽留!
妹妹柔弱之人,何时变得如须眉般刚烈?而且,这凛然决绝之气,似乎在预言,成汉快亡了!
除夕之夜,建康百姓围坐火炉,合家守岁,沉浸在对新岁的期盼之中。
而宣阳门外,几双眼睛正紧紧盯着立于门口的一处木制的匣子—谤函!
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上古时,尧舜就于街衢要冲之处竖起木柱,鼓励过往行人在柱上留下进谏之言,广开言路,以改进政事。
成帝时,效此举,在宣阳门外设立谤函,允许朝野臣民评议时事,建言献策,揭发贪腐。
人亡政息,谤函渐渐失去了作用,而且,世家大族对谤函怀恨在心,处处抵制。
果然,两个黑影悄悄溜至门口,手法娴熟,迅速打开谤函,取出里面的函件,转身快速离去。
哪知,一群手持火把的侍卫冲了出来,喝道:“什么人?”
穆帝深知后宫这潭水又浑又深,自己难以拿捏,便在何充的支持下,培养了一批心腹。
虽然暂时在宫内还难以立足,但在朝廷一些衙门还有京师要地安插了眼线,专一搜集官员贪廉、衙门风气还有一些吏治之事。
人数不多,规模也不大,却听闻了丹阳府衙的卖官鬻爵之事。
然而奇怪的是,协助褚裒管理尚书台吏部粮部曹的谢万,从未在整理谤函时奏及此事。
是无人投函,还是另有隐情?
这引起了穆帝的兴趣,于是才在这除夕之夜,暗中派人蹲守。果然,偷函之人正是褚华安排的,而钥匙的来源则抵死不招。
穆帝一怒之下,以盗取军国机密之罪暗中处死二人。
更令其盛怒的是,谤函中诸多检举揭发之信除了自己想知道的褚建之事,还有蒙在鼓里的揭发褚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