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将军,属下有事禀报。”
桓温呆在后院,还沉浸在芷岸的浓浓暖意之中,一个侍卫来至大堂,发现只有桓冲在。
“何事?”
“今日午后,十几个乡民来至州衙递上诉状,状告县里要毁坏他们的山林,他们不肯,官差还威逼他们,求刺史大人做主!”
桓冲恨恨道:“这些不知死活的狗差官,当阳县的人头血渍未干,又想重蹈覆辙了,真是自寻死路,是哪个县?”
“华容县!”
“华容县?地处江南,紧邻岳州,太远了些。刺史大人最近正焦头烂额,还是暂且不要搅扰他为好,你去吧,我知道了!”
州衙大堂内室,桓温起居之所,房门紧闭,里面一盏红烛高烧,桓温和刘言川二人对坐而饮。
桓冲不知道里面在谈些什么,这么神秘,连自己都不让进去,更别提袁宏伏滔他们。
他不敢多问,于是亲自带领玄武营卫兵,在后院和大堂外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既保护二人的安全,又防止有人探听。
兄弟二人撇开众人,神神秘秘,不为别事,而是商量最为机密和核心的事情—乞活军的命运!
“恩公,你慢着点喝,俺看出来了,你今日心情不好受,从芷宫里寄来的那匣子,揭开了伤疤,所以才借酒浇愁。”
桓温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猛地又灌下一口酒。
“许久没有饮酒了,自打上次说要和你边喝边聊,因事耽搁之后就迁延至今。酒能解忧,酒能抒怀,酒能推心置腹。今日乘着酒兴,我们兄弟再掏掏心窝子,说说乞活军的事!”
憨厚的刘言川自操练桓温贴身侍卫玄武营之日起,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桓温产生了什么想法,对这帮兄弟起了什么变化。
他一直想问,又怕伤感,今天,终于要说了。
“中朝时八王之乱,刀兵四起,诸侯混战,百姓流离,哀鸿遍野,你们的父辈背井离乡,为了活命四处乞食,又被诸将领利用,编入军里,裹挟到杀戮之中,这就是第一代乞活军的由来。”
“没错,恩公。”
提起此事,刘言川就唏嘘不已。
后来八王之乱结束,乞活军被解散,成了孤魂野鬼。
中朝灭亡,胡人占了中原,百姓们被铁蹄蹂躏,而他们的父辈们也老病交加,逐渐过世。
他们这一辈又无家可归,所以打着乞活军的旗号,在南北对峙和胡汉厮杀的夹缝中苟活了下来。
为了生存,他们从乞食转为打家劫舍,抄略富户,甚而劫夺官府。当桓温在汝阴郡第一次遇到他们时,刘言川兄弟当时就在那一带劫掠,不幸遭遇了王敦的叛军。
“其实你我兄弟相识,还真有缘分,这得要感谢王敦麾下的叛军。”
桓温说地动情,可是他很清楚,如今形势已经大不同了。
眼下这样的局面,南北双方隔水而治是长久不了的,将来不是南方吞并北方,就是北方占领南方。
换言之,原来创造了乞活军的夹缝和空白已然不复存在,注定今后不会再有第三代乞活军衍生的土壤了。
刘言川闻言,神情惨伤,脸色赤红!
他也不瞒桓温,这一点,刘言川和老四他们曾说起过。就冲着石虎父子多次派大军围剿芒砀山,他们就知道今后再也没有容身之地。
不管走到哪,都不会有哪个朝廷允许山寨兄弟们生存,要么投诚,要么被消灭!而他们都是悍勇义气之人,轻死忘生之辈,绝不会投诚。
从老二被点了天灯后,他们也曾告诉桓温,乞活军痛恨胡人,烧杀了他们的家园和亲人。也恨晋人,巧取豪夺我们的田地,逼迫我们远投他乡。
所以,兄弟们一合计,宁可战死,让乞活军彻底从世间消失。
幸运的是,后来遇到了桓温。事实证明,跟着恩公是对的,否则他们早就成了芒砀山的皑皑白骨!
“恩公,兄弟们感谢你!”
桓温嗔道:“这些年,我们风风雨雨,同生共死,现在再说言谢的话,就是对我们兄弟情分的亵渎。”
“是是是,俺失言,自罚一杯!”
刘言川点头如捣蒜,端起酒坛就开始倒酒。谁知反被桓温阻止。
“美得你!陈年佳酿,这么金贵,我一直没舍得喝,岂能给你这犯错的人喝?”
言川见计谋败露,只得嘿嘿的笑着。
他知道,即将开始的这个话题太沉重,太伤感,自己怕清醒时接受不了,想早些灌醉。
那样的话,不管今晚说出了什么伤感之事,酣醉之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言川,我思来想去,决定给兄弟们找条活路!”
“恩公,你说吧,我能承受!”刘言川喷着酒气,仗着胆子。
结果,桓温说出活路之时,立马勃然大怒,跳将起来……
“不行,这绝对不行,这哪是活路,分明就是死路!”
刘言川扯开嗓子,高声反对,连在外面值守的桓冲都听到了。
里面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他二人还会发生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