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兄,想不到你我兄弟自小沦落北方,与赵人鏖战,继而又中途沦丧,真是命运多舛。一个寄人篱下,一个卧疾在家,本以为就这样穷困潦倒,老死柴扉之下。”
殷浩长吁短叹一番,继而扬眉吐气道:“而如今,蒙太后和圣上赏识,时隔多年,又能并肩而战,为国效力了!”
桓温谦道:“是啊,只不过桓某是无心插柳,恰逢其会,而殷兄则是时势造就,怎敢相提并论?”
“好了,好了,你我兄弟就不必客套了。”
“殷兄,数年未见,高堂康健否?令妻令郎可好?”
“蒙桓兄记挂,一切都好,犬子殷倩比令郎还虚长两岁。”
兄弟二人聊了聊家常,这才说起正题。
“愚兄今日登门,一是为叙旧,二是为送宝。”
“送宝?殷兄莫非是要给我指点迷津?”
“正是!”殷浩毫不委婉,直奔主题。
“桓兄,扬州这几年朝廷没少费工夫,加固城墙,疏浚河道,整兵备粮,整饬一新,在下凭一纸诏书即可堂而皇之坐镇州衙。可是,你拿什么进入荆州?”
桓温挠头叹道:“实不相瞒,桓某一筹莫展,还望殷兄不吝赐教!”
“以你桓兄的谨慎和细腻,应该早就有所考虑了,先说说你的想法。”
“惭愧惭愧,浅薄得很,情况是这样的……”
桓温说罢,殷浩竟然有些诧异。
桓温掌握的情况基本上就是他能够传授的,而且,对方还略胜一筹,就是提前吩咐刘言川在荆州城内留下了几个兄弟,以备在对峙时,可以在城内制造混乱以策应城外。
形势的确如此,当庾爰之获悉正旦朝会的情况后,当即封闭四城,禁止任何人出入。
幸好刘言川在封城之前,以商贩的打扮安排好兄弟隐伏,自己也早了一天出城。而且,留在城内的几个兄弟,后来果然不负所望。
“殷兄,怎么了?”桓温见殷浩半晌无言,问道。
“哦,没事,桓兄果然聪明,城内情形的确如此,而且,你说得没错,将佐们的家小也是被庾爰之给扣押起来了。”
“那殷兄可知关在什么地方,这可是打开荆州城门的钥匙!”
殷浩思索了一下,断然道:“应该是夷陵!”
“夷陵?听说只是一座小城而已,守兵应该不会太多,关在那里似乎不太合适。”
殷浩展露笑容,侃侃而谈:“桓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荆州乃边地,驻军甚多,战事频仍,素来消耗很大,因而建造了夷陵城,专门用于储备粮草和兵器的。”
“原来是这样!”
“是的,所以别看它小,却坚固得很,象铁瓮一样,很难攻破,而且只有一个城门,开在城北。另外,城守乃是庾爰之之弟庾倩,绝对不会接受招降的。我想,所以除此之外,应该没有更合适的关押之所了。”
桓温站起身,踱着步,愁闷不已。
这可难办了,简直就是一个死结,钥匙锁在任谁也打不开的铁匣子里,这后面一连串的事情都将陷入僵局。
庾爰之还真是个难缠之人,这可如何是好?
殷浩斜睨着桓温,看他不停的踱步,还像当初一样揉按着太阳穴,就知是毫无头绪。
他思想斗争了很久,激烈的挣扎,才神秘兮兮说道:“这铁匣子虽然牢不可破,但并非无隙可击,因为它有一条缝……”
林中有奇鸟,自言是凤凰。
清朝饮醴泉,日夕栖山冈。
高鸣彻九州,延颈望八荒。
四人之中,唯有殷浩不胜酒力,未过三巡,已脚步踉跄。酒后兴致所在,乘兴吟诵起诗文,大有睥睨天下气吞山河之抱负。
而桓温虽有同样的凌云壮志,但想到一路披荆斩棘,前路又崎岖坎坷,也借酒抒怀,舞起剑,接着吟咏。
适逢商风起,羽翼自摧藏。
一去昆仑西,何时复回翔。
但恨处非位,怆悢使心伤。
“桓兄,咱们兄弟有多久没有这么畅快了?想起当初咱们在山头对月盟誓,何等的慷慨豪迈,转眼已是而立之年。”
“是啊,十几年不知不觉过去,像是被偷走了一样,如今还是回到了同样的起点,还是同样的心境,只是沈劲已逝,令人扼腕!”
殷浩或许是醉意沉沉,没听清楚,问道:“谁?”
“沈劲!吴兴沈劲!”
“哦,想起来了,沈劲!想想他也是一条汉子,死得太屈了些,不过他也是太迂腐顽固,不辨形势,不知进退,跟着庾家一条道走到黑,可惜可叹。”
“此话怎讲?何为迂腐顽固?”
殷浩此语触痛了桓温,自己一直是把沈劲当做自己的亲兄弟,而他这番话似有幸灾乐祸之嫌,至少没有因为失去一位结义兄弟那样的悲戚和怜悯。
“那我就给你讲讲,桓兄,你我皆是聪明人,敢问何谓聪明?”
“聪明大概就是洞察世事,思虑敏捷,明辨是非……”
“打住,你说的前两者没错,而明辨是非可就,大错特错了!”
桓温不解道:“难道是非还能混淆不成?这可是闻所未闻。”
殷浩稍作冷静,喷着酒气道:“我来说个典故,你仔细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