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冰配合着问道:“然后呢?”
庾希就坡下驴,回道:“结果马车发现后快速逃离,孩儿这才拼命追赶,然后那马车就堕崖了。孩儿本想去告知侍卫,不料突然就碰上司马晞,他们不容分说,便将我锁拿进京。”
这番解释,把自己打扮成了行侠仗义之人!
庾希还不解恨,挑衅的看着桓冲,说道:“早知道是桓冲,本公子也就网开一面了,又何必浪费那些多箭矢,正是可惜!桓冲到底年轻,恢复得这么快,本公子也就放心了。”
桓温冷冷的盯着庾希,迸射出怒火,就像飞马一跃时回转头射向他的那一个眼神。
褚蒜子道:“是啊,庾冰大人,既然庾希是无辜的,那你知道他被武陵王抓了之后,为何不向陛下伸冤,而是派人劫牢救出他?”
庾冰犹在困兽犹斗,急道:“陛下,这都是桓温的一面之词,哗众取宠,以取悦褚皇后,污蔑老臣!”
康帝见庾冰处处受制,败象渐显,便打圆场道:“皇后,驸马,这些都只是推断而已,并无直接的人证物证!驸马,你说呢?”
桓温脸上泛起为难之色,低头不语,而褚蒜子也瞠目结舌。
庾冰见康帝为自己辩护,心里有了底,而桓温和褚蒜子的神情,更是激发了自己的豪迈!
“如果桓温真能拿出铁证,老臣愿意伏法。陛下,桓温当日在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言之凿凿称他能拿出臣弑君的证据,至今仍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臣请陛下治桓温一个诬陷当朝国舅栽赃顾命大臣之重罪。”
庾希亲眼看见人证物证的马车堕入河心,桓温空口无凭,于是也作蒙冤状,抽泣道:“我庾家冤枉,陛下,桓温此罪当诛啊!”
康帝转头看着桓温,桓温仍冷若冰霜,缄默不语。
褚蒜子又急又恨,嚷道:“陛下,刚刚所说的这些难道还不足为凭吗?这足以治……”
康帝一摆手,打断了她,望向桓温。
阶下人等,视线齐刷刷投向桓温,既有关切,也有奚落,都等待着桓温的回答!
尤其是庾冰父子,自知必胜,得意忘形,厚颜而无耻的挑衅:“桓温,把证据拿出来啊,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着,事到临头,想要认怂了?”
“桓驸马,本官还等着你的证据呢!看看你捏造事实,无中生有的本事到底有多大!今日,不是本官认罪就是你伏诛!”
“桓爱卿,你能吗?”
桓温一直在闭目沉思,回忆过去,回忆从博望驿站刺杀江播父子后亡命天涯开始,到今日为止遭受的庾家种种非难、指责、排挤、陷害和暗杀!
追忆着大晋两代明主的惨死,尤其是励精图治革除弊政的成皇帝,这两位君主完全可以让大晋起死回生,问鼎中原!
追忆着朝廷治下的百姓民生之艰涩,北地遗民寄人篱下南望王师的屈辱,两丘铺的那个依依南望的杖藜老汉又浮现在眼前!
庾冰父子的叫嚣,让他醒过神,圆睁虎目,两道灼热锋利的光芒射向这对父子。
桓温再次铿锵作声,一字一顿道:“陛下,臣能!”
自当初朝堂上那一声振聋发聩,桓温就开始织就这张大网,目的就是为挖出弑君元凶庾冰。
庾冰眼线众多,自己只要回到府中,便会有或明或暗的眼睛盯着长干里。
所以当时刚出了宫城,他便命桓冲火速通知袁宏,带人先去了句曲山,当天便将道童和一应证据妥善转移安置,幸运的逃过了对方的盯梢。
随后下了三日大雨,于是借机安然躺卧,引而不发。
越是这样,与此利益攸关的各方,势必会上蹿下跳,登台表演,露出真面目。
在桓冲遇袭前后,更让桓温通过蛛丝马迹,看清了一些人的背后嘴脸。拖得越久,对方越是心里没底,更会露出马脚,采取一些过激的鲁莽行动。
当从何充口中得知庾冰和庾琛相貌无二后,桓温便有了大胆的推测。
颍川士子就是庾琛!
如果真是这样,道童在见到庾冰时,一定会有出人意料的反应。桓温右手一指,冷冷道:“庾大人,你抬头看看,那是什么?”
康帝及众人顺着手指,看见对岸的土径上又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轮拐上拱门时吱呀吱呀作响,非常有节奏。
这声响传递着一种古怪,一种幽邃,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这声响敲击着每一个听者的心弦,听起来哀怨悱恻!
更让众人诧异的是,驾车的是一个道童,道冠道袍,手持塵尾,一身仙家风采,神秘莫测!
这身行头,康帝再也熟悉不过了,与自己在寝宫的道宫中穿着几乎无二。
待马车走近停了下来,道童飘然而下,不着一丝凡人俗味,可当抵近之时,众人啊的一声惊叫。
“这道童如此丑陋,生了天花还是遭受了酷刑,脸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红褐色疤痕,着实瘆人!”
“啊!”
又是一声惊叫。
这次不是众人见到道童的面容时发出来的,而是道童见到了阶下一人发出的惨叫。
“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