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梁郡一战,这把伴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利剑就一直在沉睡,等待主人的召唤。
自古名刀名剑都要用敌人的鲜血来磨砺,方能历久弥新,展露锋芒,今日,是时候了!
一旁的支架上,则是自己白袍返京时的盔甲,旁边还整齐的叠放着芷岸为他精心缝制的猊背甲皮,一只茕茕孑立的孤鸳绣图犹在。
门外,响起踢踢踏踏的马蹄声,桓温知道,那是慕容婉儿相赠的驭风马。
好几年了,它一直圈禁在西墙一侧的马槽,偶尔桓冲帮着牵出去溜溜。
这马也奇怪,和桓冲相处多日,还是很认生,每次桓冲骑上去,都会被掀翻下来。
茸茸春草,簌簌夏花,涓涓秋水,渺渺寒鸦!
桓温摩挲着马首,像对着昔别多日的老友一样,吟诵着飞逝的初夏秋冬。
驭风马啊驭风马,不要责怪我。曾经有多少汗血宝马被弃之不用,套上车辕,拉着盐车,供贩夫走卒驱使。
驭风马的眼睛扑腾扑腾的看着桓温,似乎听懂了主人的意思,不断叩击着前蹄,催促主人上马。
桓温收拾好行头,纵身而上。
“大少爷,这一天奴才等了多年了,这才是大少爷该有的模样!”
桓平声泪俱下,不能自己。
桓冲也热血沸腾,目中满是崇敬,想起了追随兄长在北方的峥嵘岁月,他期待着大哥从此永别轮车,踏上刀兵四起的战场。
那里,才是他的天下,那里,他才是真正的王者!
“温儿!”
孔氏拄着拐,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卧房,默默地站在廊下,浊泪滚滚,流过沧桑的面上。
“娘!”
桓温匆忙下马,跪倒在孔氏面前。
“娘,把你给惊动了,原本想瞒着娘,孩儿的腿好利索了,又要出战了。”
“娘早就知道你的腿好了,一直没说,娘是在犹豫。如果腿脚真的废了,那也只好认命。”
桓冲喜道:“娘,这么说,那你也支持大哥?”
孔氏欣慰的看着两个儿子,说道:“娘担心你爹的遭遇在温儿身上重演,所以一直劝你辞去官职,交出兵权,老老实实做一个饱食终日的驸马,不招灾,不惹祸,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行。”
桓温心想,娘还是老黄历,接着,孔氏来了个大转折!
“可是,娘看错了,连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在那些人眼里都是奢求!在他们眼里,折了翅的雄鹰还是鹰,断了齿的猛虎还是虎,他们还会寝食难安,穷追猛打,不会罢手的。”
桓温哽咽道:“孩儿不孝,连累娘担惊受怕!”
“把你囚在轮车上,知道你心里苦,看你坐在马背上,娘甚是欣慰。所以娘改变主意了,你的心思不在府中,而在朝上,你的梦想不在家里,而在疆场。你的牵挂不在自己,而在千万黎庶,勇敢的去吧!”
“孩儿谨记娘的教诲,不会给娘和爹还有桓家丢脸。不过,娘最好和平叔他们暂时出去躲避躲避,以防万一。”
孔氏笑道:“娘啊哪都不会去,这把老骨头迟早要入土。你们胜了,他们不敢加害,你们败了,娘也无心过活。就是悬梁投井,也绝不会让他们利用娘来要挟你。”
桓温一擦眼泪:“多谢娘成全!桓冲,出发!”
兄弟俩全副武装,带着几名家丁,沿着皇城根,一路北上,不多会已经到了北城外的覆舟山南麓,远远看见百余骑风驰电掣般迎了上来,正是刘言川和麾下的乞活军弟兄。
两兄弟多日未见,分外亲近,但不容细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众人调拨马头,向西奔去。
前方二三十里,就是一处所在,乃皇家药圃,过了药圃,就是康帝通过的元武门了。
而刚刚不久前,兴善寺发生了一场战事,正如桓温预料的那样,五千郡兵刚刚埋伏好,司马昱就和庾冰遭遇了!
庾冰恰好也只带了五千兵马,这点兵力完成山陵之举已经绰绰有余了,剩余的两万五千全交给了杀向西城门的庾希。
当然,庾冰另有打算,让庾希照计行事。
庾冰精于谋算,已经破解出皇帝的深意,但并不敢提前行事,那样只会提早暴露自己的计划。
因而,他掐着时辰,当司马昱到桓府之后,他已经动身了,比桓温料想的更早一些。
只是因为要持虎符调兵,又去中军大牢救出庾希,动作才稍稍晚了一些。
寺院西侧的坡道上,布置了不少圆木树枝,还有一些临时拼凑的石块垒成的石墙。
时间毕竟仓促,而且郡兵不谙战事,技艺也不及中军。然而,他们依仗地形,迟滞庾冰大军,多少还有些成效。
“庾大人,别来无恙啊!”
司马昱在随从护卫下,站在一棵古木后招呼道。
“哈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会稽王!难怪老夫几次派人到府上相请共商大事,王爷都不在,原来是调兵遣将躲在这里堵截老夫来了!”
“庾大人啊,不要羞辱本王。如今你图谋劫持陛下,大逆不道,本王身为司马宗亲,岂能为虎作伥,附逆于你?”
“会稽王真是戏子百变,不去扮演伶优实在太可惜了。世人都说,聪明之人善于见风使舵。你可曾考虑到,眼下的风向还在老夫手中,现在转舵是否太仓促了些?”
司马昱怒道:“废话少说,你这宵小之辈,弑君巨恶,本王绝不会让你老贼的诡计得逞!”
揭人老底的辱骂,让庾冰怒火中烧,羞惭满怀,回骂道:
“司马昱,你就不怕许昌大帐中我俩之间的那番话泄露出去?你别痴人说梦了,你现在投靠他们,他们也绝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