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选择了绝地还击,桓温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吩咐桓冲,通知刘言川在覆舟山下先集合兄弟,他随后就到。又吩咐袁宏准备好马车,先行到明皇帝山陵附近隐匿起来。
布置妥当之后,他叫来管家桓平,言道:“平叔,你带老夫人还有南康母子,趁荆州大军还未到达,赶紧出城避一避吧。”
“奴才哪也不想去,就呆在府中等待大少爷凯旋,奴才相信你绝不会失败!”
家门有危险,以桓平的脾性,他坚决不肯走。
“平叔,这不行。你们都在,我就有了顾虑,不敢放手一搏。去吧,记得千万不要向老夫人提及,以免她担心,等我走了之后你们再去准备不迟。”
“那好吧,大少爷,奴才去给你准备东西。”
“慢着,我自己去吧。是我对不起它,把它关在里面太久了,当然也应该是我把它请出来!”
桓温走向后院,望着那道紧闭的门,斑驳的墙,心潮澎湃。
而此时,荆州大军已经离开芜湖,大大小小,上百艘战船,在宽阔的江面上,星罗棋布,密密麻麻,直向京师逼近。
江州码头接旨之后,殷浩就没有再看到主帅庾翼露面。他回到舱房,躺在木板床上,仔细琢磨。
这道圣旨措辞虽然含蓄委婉,但列举的两个罪状却直指庾翼的软肋,对一向以儒将自居,以北伐复兴为己任的庾翼来说,无疑是狠狠的一记耳光。
庾翼自尊心极强,难以接受,他病骨支离的身体也难以承受。
这时,殷浩又清晰的回忆起了征西将军大帐内,庾翼在宴席上的怪异之处!
宴席上,庾翼确实有些奇怪。
庾爰之拨弄唇舌,煽动将佐要清君侧诛奸佞之时,他虽然坐在主位,不过诸人的视线悉数落在高谈阔论意气风发的庾爰之身上,很少有人望着主帅。
殷浩身为长史,在荆州也是大员,位置紧邻着庾翼,所以,他才能近窥庾翼的举动。
庾翼当时神情复杂,几乎从头到尾一直闭着双目,脸上的皮肉随着儿子抑扬顿挫的言说,时而松弛,时而紧绷,有时还会抽搐一下。
这反映出他内心的坦然,紧张还有畏惧。
为什么会这样?
殷浩凭着对这位共事多年的主帅的了解,造反叛乱这些字眼,绝对和他无关,但却对身旁儿子无异于造反的清君侧之语不加阻拦。
为什么?
难道是受人挟制无力反对,那么,是谁在操纵?
除了庾氏家族的庾冰,还能有谁!
庾翼内心里本不愿为之,但身不由己,因为庾冰和自己的宝贝儿子恐怕早就密商好了。
他只能与之浮沉,随波逐流,这才有了内心的起伏和面容上的怪异。
还有就是庾翼的一些细微的动作。
他手中握有一方厚厚的绢帕,不时的打呵欠,嘴角的口水也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数次滴落,有时都忘了擦拭。
他的双手也在轻微的哆嗦,尤其是脸色,蜡黄,松弛,这与宴会之初的矍铄康健判若两人!
他为什么会这样?
只有一种可能,庾翼已经油尽灯枯,苟延残喘。
但庾家肯定之前给他服用了什么虎狼之药,让他短时间内猛然提升了精气神,其实是在透支原已不多的元气。
这种蚀本之举无非是为了掩饰,掩饰主帅的病体,给那些将佐僚属服下定心丸,能为虎作伥,好跟着庾爰之成就大事!
若真是分析的这样,那当初城内出现的袭击家眷一事,就并非京师什么豪侠所为,而是庾爰之策划。
目的当然是为了制造恐慌,以便合情合理的把将佐的家眷集中起来,名为保护,实为挟持。
难怪庾爰之拒绝自己的参与,而要亲自侦办,而且凶手很快就束手就擒,仿佛在坐等官兵来抓捕。
庾翼不会这么做,庾爰之没有这个智慧,幕后之人,定是心机深沉的庾冰。
殷浩越想越怕,如果真是庾冰为之,那么,他在京师肯定会有什么大动作,一场极为神秘极为凶险的动作。
否则,以现在京师的中军防备,荆州大军根本无法破城!
大军行至芜湖时,舟船暂时休整,将士们虽禁止下船登陆,但可以稍稍活动,自由了一些。
殷浩听到,外面甲板上三五将佐窃窃私语,说什么大军东进,公子的初衷是挟北伐余威肃清君侧奸佞,为大军正名。
没想到朝廷根本不予理睬,刺史大人又一直避而不见,凡事都是庾公子张罗,军心稍稍显得有些混乱。
殷浩连日来一直忖度着脱身之计,必须在双方大局未定之前脱身,表明阵营和立场,当然最好还能立下大功。
要不然,以褚家的猜忌和多疑,在他们稳操胜券后,自己将一文不值,反而会被扣上一个叛将的罪名。
那自己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处境会比桓温还要悲惨。
一路上,除了出谋划策,争取庾爰之信任之外,殷浩还暗中拉拢了几个平时较为亲近之人,到时好互相策应,一起反正。
这一拉不要紧,他得到了一个令他恐惧不已的消息:
庾爰之曾暗中派人前往殷家老宅,想劫持其家小以为人质要挟他,这小子,还真有些手段!
“吱呀”一声,尘灰簌簌而下,桓温轻轻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后园库门,赫然进入视线的是那把问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