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保留时还是要保留一点。
庾冰那句无意之语,本来是为了蛊惑司马昱,此时却惊醒了桓温,他喃喃自语:
这句话解开了所有的疑惑,看来他蓄谋已久,难怪这些日子不声不响,卧病在家。
原来庾家是处心积虑,蛰伏待机,就等着这一天啊!
抽丝剥茧,解开了谜团,理应通体舒畅,桓温却似做了一场噩梦,后背浸湿了一片。
是阴冷还是侥幸?
为他们两方的狡诈和凶残而感觉阴冷,也为自己权衡各方消息,还原了奸人的图谋而侥幸!
这个偶然得来拼凑而成的,甚至带有幸运的机会确属机缘巧合,估计此生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一次绝不能错过。
否则,庾冰得志,司马昱为傀儡,庾家的屠刀必然第一个砍向自己,到时候自己连做噩梦的机会都没有!
诚然,何充的消息,芷岸的传信,司马昱的坦白,这些零散纷乱的片段看似杂乱而无章,但在桓温缜密的分析和合理的推断之下,竟然串联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严丝合缝的情节!
片段,推理,情节,这些周而复始循环不息的阴谋阳谋,在今后的岁月中,桓温还会遇到……
不能再躲藏了,不能再逃避了。
桓温对褚家同样憎恨,但为了大局,为了实现帮成皇帝守护好大晋的嘱托,还有芷岸为夫君报仇的夙愿。
他别无选择,唯有再披战袍,勇者归来!
“桓驸马,快拿主意,我等悉听钧命!”
“既然如此,在下就越俎代庖,发号施令了!桓冲,取舆图来。”
桓温摊开舆图,指点江山。
皇帝皇后皆出北城祭陵,北城有二陵,明皇帝之武平陵和成皇帝之兴平陵。
二陵虽说都在鸡笼山南麓,但一东一西,相距三十余里,且中间有山冈相隔。
按何充所言,褚皇后祭拜的成皇帝陵在西,所以应该走北城的大夏门,这样距离最近,而且道路平坦,易于车马行走。
而皇帝之所以选择和皇后分开,必定不是去那儿,八成应该是明皇帝陵。陵在东侧,走元武门更为便捷,那里有官道,也有小道。
“诸位,我们必须快马追上皇帝车驾,最好要抢在他们到达山陵之前找到圣上,防止落入庾冰之手。然后依托山形地势之便进行阻击,以待援兵!”
“援兵?”
司马昱兴奋地问道:“咱们哪来的援兵?”
桓温淡定分析,事实很简单。
当褚华没有找到虎符,褚蒜子发现上当受骗之后,一定会醒悟过来,就会带褚裒掌握的两万人马前往明皇帝陵。
司马昱肃然起敬:“难怪驸马白袍将军之名威震胡虏,本王领教了!”
“会稽王,你麾下郡兵能战的有多少人?现在调集起来须多少时辰?”
“有五千人,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应战。”
司马昱大义凛然,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说漏了嘴,讪讪不安。
桓温顿时明白了,原来这五千人早就准备妥当,司马昱一直是为庾冰而准备的。
他并未揭破,反而恭维道:“好,大功一件,如此可以派上大用场。王爷即可出发,让他们带足箭矢,一刻不得迁延。”
桓温安排司马昱领兵到元武门西兴善寺一带埋伏,一旦发现庾冰,务必全力阻止其行进。
“王爷,个中大义在下就不赘言了,对你而言,这是弃暗投明的最好机会,好自为之。”
“得令!”
司马昱知道这是自己将功赎罪的最后机会,是桓温是在帮助他洗脱罪名。
他带着绝处逢生的激动,精神焕发,领命而去。
何充叹道:“唉,看你们一个个那威风劲,老夫虽为尚书令,却无兵无权,只有百名侍卫,难以派上用处,惭愧!”
“何大人休要自责,你的用处更大,只是在下却不愿意大人派上用处。”
“驸马,你这左一榔头西一棒的,到底是何意?”
桓温的解释是,如果庾冰得手,照其睚眦必报的秉性,必然会大开杀戒,清除异己。
庾冰在朝中有哪些对手和宿敌旧怨,何充应该最为稔熟,那些人必定会惨遭荼毒。
为防万一,在庾冰得手之前,桓温请何充带着侍卫挨家挨户上门通告,最好让他们出城暂避,以备不虞。
如果何充派上了用场,说明庾冰得手了,大晋就要被庾家掌控。
“所以,这就是在下但愿大人派不上用场的缘由。”
“驸马之深谋远见,自不必说。适才所虑,真乃菩萨心肠,叹为观止!老夫虔诚信佛大半生,今日方见真佛在此!”
“大人言重了,请速去准备吧!”
何充激动的一揖道:“如果驸马今番功成,老夫从此将不遗余力,为驸马呐喊奔走!”
抹了抹泪,他大步离开了长干里。
“此战事关大晋安危,事关桓家成败,然而胜负难以预料,大伙唯有奋力一搏。桓冲,你怕吗?”
“大哥,跟着你有什么好怕的,纵使引颈就戮,也比坐以待毙强!”
桓温默默不言,他在回忆,两位先帝被弑,芷岸孀居,司马丕痛失太子之位,梁郡城下的老三及数千名兄弟惨死,辅国军流离失所,沈劲汝阴郡阵亡撇下妻儿……
“远远不止这些!”
桓冲还记得,他大哥几次遇袭、罢官、遭羞辱,还有自己龙王坡差点身死!
桓温看了看桓冲,无奈的摇摇头,惨然道:“是的,还有很多很多,他们的罪恶罄竹难书,今日就是彻底清算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