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两刻许,大夏门外,司马晞和褚裒率人已在恭候。
褚蒜子吩咐司马晞,速速率帐下大军会同城防官兵拱卫西城门和城北覆舟山一带,因为荆州兵万一有攻城图谋,一定会从这两地进攻。
司马晞面有难色,褚蒜子知道其所难之事,便说道:“放心前去,卫将军麾下稍候会增援,援军统统交由你指挥。”
一旁的褚裒张口欲言,被褚蒜子挡了回去,只好沉默不语。
司马晞转忧为喜,神采奕奕,豪气顿生,转身要走。
褚蒜子道:“慢着,武陵王。记住,只要他们开始攻城,即可视为叛军,从道义上他们就失了民心,朝廷便可召集勤王之师堂而皇之剿杀,他们必败无疑。他们若败,青溪桥也就败了!”
“皇后说得对,可,可他们若是围而不攻,只对峙,该怎么办?”
“武陵王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这点分寸还掌握不了?十数万人对峙,谁射的第一箭如何查证?再者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朝野关心的是胜负成败,事后谁还会关心哪一个先动的手?”
“皇后高见!”
司马晞很纳闷,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沙场名将?
“武陵王,荆州大军应该快要抵近京师,今日之事性命攸关,成败在此一举,绝不可有失。胜了,则享荣华富贵。败了,则为阶下之囚。所以,只要荆州大军率先攻城,务必将其歼于高城之下。”
司马晞一拍胸脯,领命而去。
司马晞走后,褚家父女二人却产生了争执。
“爹,你刚刚想说什么?”
“蒜子,爹担心啊,你教唆武陵王这么做,妄动刀戈,一旦真的开战,胜败很难预料。胡人和蜀人也会乘虚而入,首先就会攻打荆州。荆州若失,敌人占据长江上游,京师将陷于被动,大晋危哉。”
褚蒜子驳斥道:“此言差矣,爹。淮河以北所有的国土尽失,大晋不还是好好的么?再失去一个荆州又有何妨!”
褚裒惊道:“本身就剩半壁江山了,朝廷唯依赖长江天险才得以残存。荆州再失去,上游很多城池也难以保住,大晋还剩下啥?”
“爹,你还是不知道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有庾家在,大晋再大,也是他们的。扳倒了庾家,大晋再小,也是我们褚家说了算。女儿经营了多年,终于逼迫庾家站在了悬崖边缘,只要再轻轻一推,他们将万劫不复。而眼下这一战,就是那轻轻一推。”
褚裒一听,懵了!
想想自己也是饱读诗书之人,知礼法,明事理,奈何早早丧妻,自己一心忙着公务,家里全有女儿照管。
他内心十分愧疚,因而不免溺爱了些,放纵了些,诸事皆有蒜子拿主意。
时日一长,加之似乎有天赋,褚蒜子办事干练,思虑周全,雷厉风行,显现出和同龄之人不一样的心机和城府,也渐渐养成了独断专行说一不二的个性。
眼看着宝贝女儿一步步走至今日,褚裒忧心忡忡。
自己的话她已听不进去,别说现在贵为皇后,哪怕是十年前还是一个小丫头时,就不听自己的管教,而是自有一套为人行事的逻辑。
更让自己无奈的是,两个儿子对姐姐言听计从,奉若神明。在褚府,女儿一言九鼎,像父母一样,而自己这个当爹的,却形同虚设,毫无影响力。
“爹,姐姐说得对,你那一套陈词滥调早就过时,就别闲操心了。”褚华看父亲犹豫不决,帮腔劝道。
褚裒知道多说无益,只好硬着头皮,无奈道:“也罢,上阵父子兵,爹这就去调兵,交由武陵王指挥。”
“爹,你又错了,刚才那番话是说给武陵王听的,否则他怎会心甘情愿为我们驱遣?”
只有褚华明白姐姐的心思,褚蒜子继续说道:“他虽然和我们联盟,但一直对失去中军半部权力而耿耿于怀,所以女儿才明里暗里告诉他,事成之后,会完璧归赵。其实,只是空头许诺而已,骗他入彀!”
褚裒长叹一声:“看来爹真是老了,完全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那你说,爹该怎么办?”
“当然是紧握兵权,见机行事。爹麾下不是有左军三万,右军两万吗?”
褚裒点点头。
“可将左军助阵司马晞,右军在皇城外围机动策应,我们也要做最坏打算。万一武陵王兵败,荆州大军破城,爹就率两万右军退守皇城,只要守住皇宫,有皇帝在手,咱们也能挟天子之尊护佑自己周全。”
“蒜子,爹担心,一着不慎,那可是灭门之祸,齑粉之灾!如真是那样,还不如在芜湖做个长史,官虽微,俸虽薄,但一家子能平平安安,团团圆圆,比什么都好。”
褚裒闻听女儿居然有挟天子之谋,顿时觉得五脏六腑被人掏空一般,恐惧惊惶,凄然神伤。
“你可要考虑清楚,爹这条老命大半身入土,都无所谓了。你还有两个弟弟,褚家还要他们延续香火!”
褚裒确实迂腐,他的女儿要的不是平安!
“爹,女儿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打算给自己留退路!女儿小时候就说过,浑浑噩噩的活着,如行尸走肉一般,那与死没有什么区别。要活,就要轰轰烈烈的活着,风风光光的活着,万人瞩目的活着。这条路,女儿一定要走到底!”
这才是褚蒜子的内心世界,谁让道长说她凤额龙睛的呢?
“爹,敌国果真入侵,大晋失去几座城池而已。而庾家一败,褚家将得到整个江山。咱们褚家很快就要如愿以偿,女儿也要梦想成真,褚家要登上权力之巅!”
褚裒惊愕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爹,你知道权力之巅是什么嘛,是天国,唯我独尊;是仙界,风光无限。如浮在云端,高高在上,万民如蝼蚁般匍匐在脚下,任由驱遣……”
褚蒜子如痴如醉,飘飘然,陶醉着,沉溺着,仿佛自己摇身一变,成为戴着凤冠披着霞帔的女皇。而自己的儿子司马聃,只是一个道具而已。
“蒜子,蒜子!”
褚裒急急叫道:“爹还要进一趟宫,那右军虎符还在皇帝手中。”
“咦!爹,你是卫将军,虎符不是一直由你保管的吗?”
“是的,符分左右,爹保管的只是左符,现在卫将军府。右符由圣上掌管,庾冰上次北伐,凭着右符带走了三万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