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无意中发现的,嗯,也挺不容易的!”
康帝的口吻明显是不相信,褚蒜子既羞且怒,压住心头火,摆出了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陛下多心了!非是臣妾多事,实在是怕有人欺瞒陛下,这才稍稍关注此事。这些情况都是他麾下长史密奏,有万千官兵作证。前汉云中守魏尚因虚报六个斩杀的首级就被罢官,以此推算,万州之罪应该抄家杀头。”
康帝暗自苦笑,拿前朝旧事打比方,这是要把庾家往死里整!
“皇后当时为何不说?”
“当时臣妾怕陛下念及渭阳之情,不方便处置,所以并未奏及。照理,他们应该感恩,可谁曾想竟然得寸进尺,认为朝廷可欺,陛下可欺。”
康帝越听越来气,自己没觉得受骗,她倒是急不可耐!
“朝廷一直未予追究,时至今日,如果连斥责一下都不肯,陛下未免太护着他们家了。史官若书之于竹帛,陛下纵容外戚干政祸乱朝政,千载万世,英名受损。”
康帝叹道:“朕本身就不是一个明君!”
“陛下!”
褚蒜子高声言道,带着恨其不争的恼火。
“陛下纵不要英名,但祖宗开创的江山社稷总不能在陛下手中丢掉吧!何大人之言切中要害,再行妇人之仁,赵人和成汉伺机而动,悔之晚矣!”
皇后连唬带嚷,声音在空旷的寝宫中夹杂着回响,直插耳鼓。康帝觉得眩晕,紧张,甚至还有隐隐的畏惧。
褚蒜子大概也觉察到了,换了一副面孔,走至榻前,拉着康帝的手,展露温存。
“陛下,两害相权取其轻,国事要紧!至于舅舅是否冤屈,就让武陵王去查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有陛下在,有臣妾在,总不会让舅舅蒙受不白之冤。快下诏吧,早些歇息,明日臣妾设法安排陛下和舅舅相见!”
褚蒜子将康帝首肯的诏书匆匆拿到厅堂,吩咐司马晞会同何充正式下诏,火速发出。
二人走后,褚蒜子叫过侍婢银儿,说陛下不适,请太医过来瞧瞧。
银儿会意,快步离开了寝宫。
康帝服下钱太医熬制的安神补气之药,倦意袭来,呵欠连天,一会便进入梦乡。
梦境之中,他见到了父皇母后,还有皇兄,又见到了舅舅一家对自己的疼爱与呵护。
只见庾冰拉着自己的手说道:“岳儿,舅舅如此是迫不得已,君侧有褒姒,有妲己,如若不除,牝鸡司晨,将祸乱大晋。”
紧接着,又梦见自己迎娶了褚蒜子为吴王妃,二人也曾有过一小段柔情蜜意。
王妃那张天使一般的面孔委实俊俏,他看着看着,对方突然芳容扭曲,变成了魔鬼,像是要吞噬他一样。
昏昏沉沉之时,似乎又听到了一阵笑声,好像是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妻,从结为连理的欢笑,渐渐又变成了***妾的奸笑,狞笑,又带着淫笑。
这是在哪里?是梦中,还是宫中?
康帝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再怎么努力,眼皮沉得还是像千斤巨石一般,无法抬起。
接着又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
“除去这个老贼,聃儿就是储君,待陛下殡天,本宫就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哈哈哈!从此以后,生杀予夺,悉由本宫裁夺。小心肝,只要你今后一心服侍本宫,荣华富贵,近在咫尺!”
“奴才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奴才就是为娘娘而生,愿意一生匍匐在娘娘的石榴裙下!”
说完,传出了一阵贪婪的吮咂声,还有销魂的颤抖声。
“嘘!轻点,别吵醒了他!”
“娘娘放心,臣在汤药里稍微加了些蒙汗药,一时半会他醒不来。娘娘,莫误了良辰。奴才现在浑身燥热,像是要着火了,求娘娘施些甘霖,超度一二吧!”
……
正如桓温所料,庾冰确实在等待,等待机会,也等待人!
青溪桥府中,庾冰掐指在算,明日如果自己还无法和皇帝见面,情势就十分明朗。他落于下风了,康帝也无法召见自己。
或者说,康帝很可能已经受制于人,就像自己当初幽禁了成皇帝一样。
不管他,等过了明日,就是十月初一,荆州大军应该会如期兵临建康西城门下,他也能等到自己要见的人。
庾冰又摊开了纸笺,那是康帝上次昏迷前的刹那间,乘褚蒜子不在,塞给他的。
上面是康帝匆匆写就的笔迹:朔日午未,朕祭山陵。
八个字,字迹潦草,与康帝寻常遒劲端庄的字迹大相径庭。
这只能说明是康帝临时起意,仓促之间写就的,或许是怕被人发现。
在书房,他好几次研读都琢磨不透。皇帝祭拜山陵,事关皇家告庙祭祀之事,为何要告诉自己?
再者,是明皇帝的武平陵还是成皇帝的兴平陵?朔日即初一,是即将到来的十月初一还是其他月份?
一连串的问题考验着自己,必须找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