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胸中如擂鼓一般,咚咚在跳,这一幕虽不多见,却不新鲜。
诸人歇宿大营,就是与外面隔绝,防止有人通风报信。而家小移营何处,谁也不知。
究竟是保护还是挟持,如果是保护,也是在情在理。
可万一是挟持,那一旦真要清君侧,那他们的家小就成为诸将的软肋,不得不从属于庾家的安排!
为何诸人皆昏昏然,看不出庾家的深意?
殷浩还在沉思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腾一下闪躲开来!
对方正是庾爰之。
“殷兄怎么了,我就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你怎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哦,肯定是在想什么心事。”
“哪里哪里,殷某酒后贪睡,刚刚正在半睡半醒之间,才吓了一跳,没事没事。”
“殷兄今日为何一言不发,莫非是对家父这样的安排有何异议?”
殷浩咧嘴笑道:“岂敢岂敢,事情重大,殷某才浅,不敢妄议,悉听庾将军和公子调遣。”
“殷兄过谦了,这几日难免还会有军情政事,还要仰仗殷兄不吝赐教,莫要推辞哟。”
“公子抬举了,分内之事,殷某一定全力而为!”
庾爰之笑道:“有殷兄这句话,小弟还有何忧?哎,对了,怎不见殷兄去登记家口啊?”
“不瞒公子,贱内和犬子昨日刚刚离开荆州,说是岳丈染病,便回去探望去了,可能还要回乡下探望老母,住些日子才回来。”
庾爰之神秘的笑道:“佩服佩服,殷兄真是未卜先知,能掐会算!”
殷浩被戳中心事,讪笑道:“公子过奖了,恰逢得到家书,巧合而已!”
“也好,远离荆州,遁避乡野,一样也安全,殷兄也就不必挂怀,这样还能全心专注于军戎,小弟先去安排一下这几日的酒食,先告辞了!”
殷浩拱手道:“有劳公子了。”
“对了,殷兄,现在大伙都在一艘船上,就别想其他事了!”
庾爰之意味深长的抛下一句话,留下了怔怔发呆的殷浩,转身离去。
看来庾家对自己受任卫将军褚裒麾下的军职还是心有芥蒂,不肯释怀,担心自己脚踏两只船,摇摆不定,才有这样的警示之语。
而且,许昌一战,庾冰已经和自己彻底恩断义绝。
自己虽有先见之明,提前编造了理由,送走了妻儿,可一旦真要东下,庾爰之必会盯牢自己,到时自己如何脱身?
庾翼在荆州经营日久,根基很深,心腹颇多,加之为人忠直,胸襟开阔,善待下属,故而颇得荆州军民之心。数载以来,将僚属下对其忠诚,顺从甚至依赖。
他们从骨子里以为,只要是庾翼的决定,都是正确的,不敢违逆,也不想违逆。
久而久之,失去探汤之敏锐,渐渐成为温水之蛙,再也没有应该具备的警惕之本能。
可是自己绝不能被绑缚,因自打北伐之后,就铁定心思转投门庭,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细思之下,他渐渐有了眉目,要想脱身,有两计可行。
主动献计献策,虚与委蛇,赢得庾爰之信任,乘其不备,伺机逃脱;
还有一计,就是被动等待,自己既然把控不了,那就等待奇迹。
而奇迹就是主帅庾翼的身体能撑多久?
庾翼在,军心在,庾翼一旦有变,凭庾爰之的声望和能力,顷刻之间,就会树倒猢狲散。
到那时,军心涣散,阵营大乱,自己则可以从容而走。
这一点,虽然有些渺茫,不过也大有希望,因为午宴上庾翼怪异的神情和举止被他尽收眼中!
褚蒜子也在等待,等待康帝好转,将查访之事实奏明,以无可置辩的真相催逼康帝下旨,拿下庾家,册立司马聃为储。
褚蒜子现在胜券在握,颇为自得,因为手中握有一张制胜的棋子,足以迫使庾冰就范,让其无处遁形。
这枚棋子就是庾希!
庾希扮作狩猎之人,见桓冲所驾车马堕崖坠河之后,猛射一阵,还四处搜索一下,确信得手后便唿哨而去。
途中遭遇的夹杂着灰尘的黄云正是武陵王司马晞麾下的中军,虽无制式的黄盔黄甲,然而也是着黄衣黄裳。
乔装的中军冷不丁从密林窜出,庾希志得之下,毫无防备。
一番短暂厮杀,短短半炷香工夫不到,就被合围在阵中。手下人非死即伤,余者成擒。
司马晞如获至宝,也就无心顾及桓冲等人的死活,收拾一下战场,便秘密押着庾希,连夜赶回京师。
庾希被擒,又过了四五日,康帝稍稍有了起色,醒转过来,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梦,不知今夕何夕。
第一句话就是问清日子,然后心里默默记着,还有三天就是初一了。
所有的未决之事,初一就要水落石出了,一出惊天之举,到时候会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