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稍安勿躁!”
庾爰之一反常态,丝毫没有被部下打断而恼怒,双手向下按了按,气定神闲!
“本参军已经探听清楚,此消息并非空穴来风,但也绝非圣上的旨意,而是朝中一两奸人作祟。他们摇唇鼓舌,播弄是非,极尽诬陷之能事。吹枕边风,泼栽赃水,蛊惑朝臣,煽惑圣上,借以排斥异己,妄图独揽大权。在此等恶念之下,才不惜加罪荆州,荼毒我将士!”
刚刚那位偏将高举拳头,满脸的愤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初我等拿下许昌,朝廷犒赏三军的赏赐是虚,丢了许昌,严惩重罚却来真的。再说了,此次北伐,主帅用心,将士用命,即便是失利,也是蜀赵勾结,我军猝不及防,众寡悬殊。”
另一个也义愤填膺道:“更为关键的是,失利要归咎于鲜卑人毁盟,在背后捅刀所致。”
“说得就是!”邻桌的司马也站起来帮腔,作色道。
“鲜卑人夺我城池,杀我将士,朝廷不去追究,反而刀口内向,拿自己的将士问罪,岂非南辕北辙,缘木求鱼?这口黑锅我等不背!”
邻座几人攘袂切齿:“我等不背,绝不背!”
“诸位之胸臆,本参军感同身受,如果要是他们得了逞,身为主帅的父亲大人,贬官降级在所难免,而诸位何以自处?解甲归田还算轻的,兴许还要罢官夺职,下狱问罪,你们说,能答应吗?”
诸人纷纷立起,群情激奋,瞋目大怒,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誓要与乱臣贼子和奸佞歹人血拼到底的气概。
“所以,为大营数万将士功勋计,为州衙成百僚属福祉计,为诸位名誉荣辱计,父亲大人决定先礼后兵,拟上书朝廷,力陈荆州之功,痛斥奸佞之罪。”
诸将一听,对庾家感恩戴德,接下来,庾爰之一句话,又让众人大吃一惊!
“如若他们怙恶不悛,一意孤行,我等也绝不做待罪羔羊,任其屠戮。我们也效古先贤宿将,来一次清君侧,诛奸佞之举,诸位意下如何?”
此语既出,刚刚喧闹的场面像是秋蝉见了黄鸟,大部分将佐僚属哑然失声,面面相觑。
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清君侧之举,从古至今,向来都是谋反叛乱的别称!
远的不说,王敦造反,苏峻叛乱,这才刚刚过去了区区十几年而已。
一旁的殷浩如坐针毡,越发感觉这就是一场鸿门宴,同谋宴,投名宴。
虽然在歹人袭击家眷一事上,自己料敌于先机,敏锐的提前布局,但这场宴会的变味来得迅雷不及掩耳。
庾爰之明明告诉自己,宴会的主旨是为恭祝庾翼病体好转而设的,怎么突然变卦?
一场庆祝主帅康健的宴会,在庾爰之和几人的配合之下,话锋却转向了兴师问罪,诛除奸佞。
北伐回来后,褚家曾联系过自己一次,大意是要不动声色,盯紧荆州,从未说过要追责治罪?
这也太离奇了,他们的消息从哪来得?
然而,殷浩发现,还有一件更加离奇的事情,那就是主帅庾翼的神情,还有一些怪异的动作……
这可以说是,殷浩的第三个发现!
“诸位静一静,切莫以为本参军有何不智之举,不臣之心。若果真如此,父亲大人也断然不会答应。父亲戎马倥偬半生,忠君报国一世,在他心中,只有四个字,就是忠孝仁义。”
“愿闻公子高见!”
“兄弟们,此举只是问罪奸佞,褒奖忠臣,涤荡芜秽,助振朝纲,乃义举,壮举。只要那些权贵大人们能公正对待,赏罚分明,不以一己私利而害公事,我等即刻退兵返回荆州,绝不食言。”
“好,既如此,末将赞成!”
“卑职相信大将军,赞成!”
“属下也赞成!”
最早愤然而起的那位偏将又跳了起来,双拳紧抱,施以军礼,说道:“多谢庾大人为我等做主!不过,末将还有一忧要请教庾参军,此忧不除,军心难稳。”
“请说!”
“参军也知道,这几日,好几位将僚家人遭袭,所幸参军处置得当,才未酿成大祸。不过,大军如果真要东下,我们的妻儿老小怎么办?万一这城中还有他们的党羽,趁大军不在,后果堪忧啊。”
“是啊,参军大人,总不能让家眷一起随军出师吧!治罪的消息是从京师而出,行凶的歹人也是受他们指使,袭击我等家小定是他们瓦解荆州军心的图谋,万不可中了他们的奸计!”
“这?”
庾爰之泛起为难之色:“是啊,大军开拔,城内只有为数不多的守军,而将僚居住分散,相距甚远,根本无力各个保护。”
偏将高声道:“参军莫忧,末将有一愚见,不知妥否?”
庾爰之神情为之一振:“快快请讲。”
“荆州治下有座险要所在,固若金汤,且兵多粮足,距州城也不远。不如把家小全部集中起来,送至该地,统一保护。”
“好,此计甚妙,如此一来,既省去了州府的兵力,又消除了诸位后顾之忧,一举两得。”
在二人的一问一答,一唱一和之间,就这么定了下来。
虽然还有一些犹豫徘徊之人,但很多将佐已经迫不及待上前排队报名,亲兵营也准备妥当,开始呈报家口,登记造册。
大多数人随波逐流,默默排起了队,反正同僚皆是如此,谁也不想例外。
登记完毕,庾爰之又道:“诸位,为防止走漏消息,让奸人得以防范,自此刻起,烦劳在座之人就在营帐歇宿三日,所有支出均由州府承担。好酒好菜,大鱼大肉,与诸君共飨。待州府行文朝廷之后,俟情再做定夺。”
两名家人推着轮车护送庾翼返回府内,而庾翼早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