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伤心,秋雨声中,庭院凄凉,不见烛红。
金沟御水,犹自西东,昨岁新宫,今岁旧宫。
思量往事,泪眼迷蒙,阵阵寒意,霏霏烟笼。
岁月无情,花尽叶空,才吹西风,又起东风。
芷宫内,成皇后斜倚着木兰树,对着缓缓东流的御沟水怔怔发呆。任凭细雨打湿了云鬟,侵染着罗衣,浑然不觉。
“娘,下着雨呢,当心着凉!”
司马丕撑着油伞,懂事的走到身边,给母亲遮雨。
“娘,丕儿知道,你又想起了父皇,是么?”
“是啊,你父皇走的时候,正是木兰树吐露新蕊之时,转眼之间,快两年了,真像一场秋梦。”
“等丕儿长大了,一定要亲手杀了那恶贼,为父皇报仇!为娘……”司马丕拳头攥得紧紧的,义愤填膺,溢于言表。
芷岸伸手捂住司马丕的嘴巴,眼泪簌簌而下,紧紧把他揽在怀里。
芷宫门可罗雀,罕有人迹,消息闭塞,但弑君的传闻却像是长着翅膀,顺利地越过芷宫的高墙,传至母子耳中。
二人抱头痛哭,难以相信,却不由得不信。
至今成皇帝的死状还历历在目,想不到还真有可能是中毒而死。
让自己尤为揪心的是,司马丕叫嚷着要为父报仇,几次在梦中惊醒,哭喊着自己的父皇。
如果传闻属实,那贼人穷凶极恶,说不准还会斩草除根,伤害丕儿。
“丕儿,乖,听娘的话,把仇恨藏在内心,千万不可让别人知晓。人心险恶,整个宫内,除了娘,谁都不要相信!”
“聃弟弟呢?他对娘,对孩儿,非常友善,他也不能信吗?”
“聃儿是个好孩子,但毕竟还小,万一像你一样,梦呓之下,说出什么,被他母后知道了,那就糟了。”
“那琳儿呢?娘是否发现她有些怪怪的?”
“娘说不准,她刚刚进宫里不久,就被褚娘娘斥退了,过了很久又回来。自回来后,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别人差遣?”
“娘是说,她是皇后娘娘派来监视我们的?”
“娘也不知道,总归要提防着点。也怪娘不好,你父皇在时,娘总是黏着他,心思全在他身上,对这些下人很冷落,甚至都叫不出名字。如今才发现,自己多傻!这些人,别看他们身份卑微,可关键时候都能派上用场。”
的确,这一点,她比褚皇后差得远。
褚蒜子刚刚封吴王妃时,宫内的内侍婢女都和她热络,如今才发现她是多有心机,多有远见。
“娘,丕儿知道了,今后留心就是。对了,娘,有一个人,咱们应该可以相信的。”
“谁呀?”
“姑父!”
芷岸芳心猛的一颤,以为丕儿发现了什么,装作无意的样子问道:“姑父,哪个姑父?”
“丕儿不就一个姑父嘛,当然是熙儿弟弟的父亲!”
“哦,你是说桓驸马啊,你怎么知道他可以相信?”
“你就别瞒了,姑父不是让孩儿传信给你了么?如果你俩不互相信任,怎会在同时落难之时暗中联系?”
看着母亲犹豫不决,想要搪塞的表情,司马丕严肃的说道:“娘,孩儿已经长大了,懂事了,你相信孩儿!”
看司马丕稚嫩却又坚毅的样子,芷岸知道,孩子经过这两年的磨难,已经成熟了许多。
早一些告诉他,或许还能坚定他的信心,不至于一时冲动。
“丕儿,你父皇在临终之时,将娘托付给了他。很多事,娘不能多说,你只要记住一点,为你爹报仇,抚育你长大,娘都无能为力,只有靠他了!”
“娘,孩儿懂了,孩儿也相信他,因而孩儿相信父皇的眼光!”
“都是你!横生枝节,逞什么能?”
桓温刚刚进门,南康劈头盖脸就斥责起来。他丈二和尚,云里雾里,不知公主为何发怒。
南康不依不饶,继续数落一番,桓温方才得知,是大殿上的话惹恼了她。
“一位是你的父皇,一位是你的皇兄,两位先帝英年早逝,你不心痛吗?现在整个皇宫,整个京师,整个大晋都议论纷纷,流言四起,说是庾家弑君。我这么做,只是要澄清事实,找出凶手,为两位先帝查清真相。我孤身犯险,尚且不避,图的是什么?”
对南康的冷漠和无情,桓温顿时愠怒地回道。
“我是心痛!可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平静了,安稳了,你这一折腾,又成为众矢之的。刚才,蒜子跟我明里暗里劝说,希望你能早日查访,得出真相,还承诺和你捐弃前嫌。而舅舅和表兄见到我,则爱理不理,冷淡得很。”
南康喋喋不休,又嚷道:“当初你清查庄园,得罪了那么多人,最后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切照旧!最终倒霉的只有你一个人。”
“这一年多,好容易消除了隔阂,拉进了距离,如今又因为你的逞能之语,连累我处在夹缝之中。不是得罪他,就是惹恼她,平静没了,安稳也没了!”
桓温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身为公主,却只想着自身的闲适安逸,心里全然没有大是大非,不由得激愤而起,忿然作色。
“你想要的平静和安稳到底是什么?是忘记家仇?是忘记国恨?是忘记失去的半壁河山,还是忘记那些惨遭蹂躏的故老遗民?如果这些你都统统忘记了,那你就是掩耳盗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