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委屈的是,他提出暂停拨付钱粮,皇帝是同意的,怎么传到这些人耳中,就成为是自己偷偷摸摸背着皇帝干的呢!
庾翼转脸瞥向庾冰,眼神中带有惋惜甚至于抱怨!
而身旁诸将也在嘀咕,无不是恼恨庾冰身居高位,却鼠目寸光,将这些骁勇之人驱赶到对方阵营,才酿成今日之危局。
“桓温与我们有恩,我等无以为报,得知你们北上,担心赵人设伏,因而几日来一直在周边游弋。果然,昨晚发现了赵人的骑兵,这次告知你们,也算是给桓温报恩了,请你们速速定夺,否则就来不及了。我等言尽于此,告辞!”
“多谢各位好汉提醒,在下感激不尽!”
为首的蒙面汉子勒住马,又提醒了一句。
“对了,恩公桓温还说,用兵讲究兵不厌诈,出其不意。我等估摸,现在汝阴和南阳退路可能悉数被赵人封堵,为安全起见,你们最好是进入蜀地,沿着他们走过的路线迅速南下,撤回荆州。”
看见大军掉头南下,为首之人扯下面具,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刚刚羞辱了庾冰老贼几句,爽!真他娘的爽!
“可笑老贼还自以为是,搬出一长串的名头吓唬人,狗屁朝廷有这样的混账大官,离灭亡不远了。”
另一个兄弟嚷道:“大当家的,恩公到底怎么想的?庾冰害得他这么惨,大晋朝廷待他这么薄,要是换做我,不帮赵人袭击他们就不错了,还给他们通风报信,又让你面授机宜,真不知他图的啥。”
刘言川骂道:“你小子懂个屁,恩公的胸襟岂是你能企及的!以德报怨,就凭这一点,他将来要不成就惊天动地的大事业,那就是老天瞎了眼!”
“大当家教训得是,那咱们现在去哪?”
“通知兄弟们,返回汝阴,此地不宜久留,赵人应该快要到了。”
“三弟,草莽之言岂能轻信?果真要撤兵?依我看,不如……”
庾翼没好气的打断了庾冰,不悦道:“二哥,这次不能再听你的了,事关数万将士性命,不可儿戏!再者,桓温的为人我了解,孰轻孰重,他分得清,不会计较私怨的。”
庾冰见三弟没有好脸色,而且似乎也对自己有所责备,有点不高兴,反问道:“何以见得?”
“你看看刚才那几个大汉,草莽之人,义字为先,如果桓温是一个狭隘之人浅薄之辈,能打动他们吗?更何况,桓温式微,一蹶不振,这些人还记着他的恩德。二哥,我们缺失的正是这些。”
庾冰被他呛得语塞,更加恼恨,强辩道:“正因如此,所以从大哥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遏制他打压他,否则渐成燎原之势,哪能有我们的今天?”
兄弟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脚步却一刻也不敢耽搁,掉头南下直奔许昌而去。
离许昌还有二十里地,一匹快马自南而来,冲到队伍前面,探子翻身下马禀报:“各位大人,汝阴城传来消息,城池失守,守军尽殁!”
庾冰刚刚还存有一丝侥幸,认为那几个大汉空穴来风,他在赌自己是对的,然后想再教训一下庾翼。
但对方的第一个说法已经得到证实,心里开始慌张,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的抖动。
走出十几里,又有一匹飞骑迅疾来到阵前。庾冰暗道,但愿不是坏消息!
“启禀将军,庾公子派人来报,昨日傍晚,赵人和蜀人十万大军围攻南阳。南阳城情势危急,无兵可以进援,殷长史请大人定夺!”
庾翼一阵眩晕,身子晃了几晃,身旁亲兵连忙靠拢上前,关切道:“将军,你怎么了?”
所有的事情均成功的超出了庾冰的意料,他此刻真没有寻常的老卒淡定,他要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三弟,没事吧?”庾冰策马过来,担忧道。
“二哥,我没事!”
“怎么办,要不要救援南阳?”
庾翼叹道:“来不及了,南阳城内只有两万人马,一夜工夫过去,估计已经守不住了。此时去援救,正碰上敌人的刀口,一旦再陷入僵持,北面再有赵人夹击,咱们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三弟莫要烦恼,留得青山在,咱们赶紧撤兵吧。”
庾翼大声下令:“快,通知大军,向成汉之地疾行,避开赵人锋芒!你,速去通知殷浩,率兵撤出许昌,取道蜀地南下。”
庾翼双脚一踢,战马撒蹄而去。
而庾冰却又起了心思,他停下马,对身旁亲兵耳语两句后,才慌慌张张追赶西去的大军。
半日疾行,人困马乏,大军饥肠辘辘,眼见天色已晚,行至一处山隘,庾翼令大军稍作休整,补充一下体力。歇了片刻,不敢多作停留,放慢步伐,连夜赶路。
直至拂晓,襄阳城已经遥遥在望,将卒悬了一日一夜的心才放了下来,开始欢呼雀跃,庆幸自己逃离了鬼门关。
庾冰本是文臣,这一路颠簸,尽管骨头散了架,手脚也麻木不听使唤,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亦步亦趋,紧紧跟随,生怕落在后面。
奇怪的是,踏上了大晋的土地,危险渐渐消除,胆气也渐渐豪迈起来。
他开始后悔,这一路豕突狼奔有无必要,莫不是虚惊一场?
“将军,探子回报,后面有几百名散兵败卒,着我军制甲,像是南阳城守军。”一个参军对着庾翼说道。
“报!将军,许昌失守,我军攻下的几处县城也悉数失守,殷长史生死不明!”
“噗”一声,庾翼强忍许久,一口鲜血终于喷出,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