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出十几里地,从斜侧林中闪出一人一骑,马鞍上抱拳施礼:“褚公子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殷浩。
“殷将军,这招掩人耳目实在是高明,本公子还在纳闷,为何不见将军身影,将军怎知本公子会经过此处?”
“从时间和行程上推断,如果绕道荆州,从襄阳至南阳而来,不大可能。所以,公子必从寿州经汝阴而来,也必经原路回程。”
“殷将军果然聪颖过人,皇后确实没有看错你。不过将军偷偷摸摸在此处现身,想来也是有难言之隐。”
“还是大公子目光如炬,卑职现在是进退维谷,尴尬得很!”
殷浩的窘迫,被褚建收在眼里,关键时刻,必须要为殷浩鼓鼓劲,提提精神。
“将军的甘苦,皇后颇有感触,不过自即日起,将军不用再窘迫了,将军只需撺掇他们继续北上,然后再见机行事。回朝后,皇后会亲自为将军设下庆功酒,将军从此一飞冲天,直上九霄!”
殷浩惊奇道:“继续北上?圣旨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即日班师么?他们怎还会违旨北上?”
“违旨?他们干了多少违旨之事!就拿此次北伐,朝廷并不赞成,可庾翼还是先斩后奏,兵发襄阳再假意请旨。所以,此次皇后乃是欲擒故纵,故意让他们班师,而他们必然不肯奉诏,其实,我们要看到的就是他们挥师北上。”
褚建的狡黠,还有说出这番话时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殷浩不解的问道:“为什么?难道北方有什么玄机?”
褚建点了点头,阴测测的言道:“我们已经从鲜卑人那里获悉,北方近日有大军渡过黄河南下,领兵之人正是赫赫有名的大赵小王子石闵!你想想,小王子出马,赵人意欲何为?”
殷浩倒吸一口凉气,浑身发冷,想不到一张大网正向大军撒来,而大军浑然不知。
更让自己发憷的还在后面!
“大军即便遇到不测,仍可向汝阴撤军,经寿州返回呀!褚公子何以就能料定大军遭遇不虞?”
褚建藐视道:“哼哼,到那时,汝阴可不是他们的看门狗,而是一头凶恶的拦路虎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
“拦路虎?”殷浩仍是不解:“你是说,沈劲他们要出事?”
“估计现在已经出事了!”
褚建脸上肉疙瘩抖动着,森然回道。
石闵的威名如雷贯耳,起码在赵人之中,那是独一无二的,北方也就只有慕容恪能与之媲美。
他这一出马,必定是大手笔,这如椽大笔应该就是针对自己的大军!
这张赵人撒下的大网,褚家还有鲜卑人竟然都在无声无息的帮着一道编织,网中的猎物就是庾家兄弟,还有无辜的十几万大军!
褚家让自己撺掇庾家继续北上,再见机行事。
什么时机?如何行事?褚建并未交待,要让自己把握,这可就难办了。
殷浩内心里七上八下,有些不忍,自己痛恨庾冰,而庾翼却毫无害人之心,对自己也很器重。
但皇后要在京城亲自设宴款待自己,这是何等恩宠,今后自己也将飞黄腾达。
这,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一事,自己也很不解,汝阴出事了?
难道沈劲和鲜卑人打起来了,怎么没听到沈劲派人传信的消息?
殷浩策马回营,一路沉思,心中踌躇不决。庾翼的情谊和庾冰的狠毒,始终在内心摇摆不定。
确实不错,沈劲出事了!汝阴郡出事了!
“已经三日了,大军怎么还没回师,许昌不是早就拿下了吗?”
沈劲有些急躁,城下的鲜卑人攻势丝毫未见减弱,反而听闻从淮北郡又调来几千燕兵增援。
“城上的守军听着,城下已经聚集我三万大军,时刻会作最后一击,南门给你们留着,现在弃城还来得及。如若不然,明日一早,我军将合围四门,你们插翅难逃。”
几日僵持下来,守军死伤严重,粮草储备也日渐短缺,城内人心惶惶,而鲜卑人增派援兵,形势渐渐向着攻城一方好转。
但作为守将,沈劲完全没有退意,他相信大军很快返程,此时弃城,前功尽弃。
当褚建奉旨北上,沈劲亲自迎送,还把军情详细叙述了一遍,明里暗里希望褚建能告知庾冰,形势急迫,请庾冰尽快拿主意。
哪知道,褚建怎会给他传这个话,隐瞒还来不及呢。
当傍晚褚建等人返京再次路过汝阴时,褚建信誓旦旦,说圣旨已下,大军很快回师,给沈劲又吃了个定心丸。
次日凌晨,沈劲还在军帐思索战事,已经几日,自己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两眼通红,发散鬓乱,不住的咳嗽。
此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沈劲很担心,莫非鲜卑人又开始攻城了?
“报,报参军大人。不好了,赵人乘我们不备,摸黑从南城,逃,逃走了!”
“啊!”
沈劲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来,守兵本就捉襟见肘,这几千战力生猛的赵人再撤走,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这,大人,这如何是好?汝阴几成空城了!大人快拿个主意吧!”
身边几个将佐纷纷进言,乘四门还未合围,弃城为上,投奔庾冰再做定夺,总比无谓的死守好。
“不行!”沈劲断然拒绝。
他还沉浸在褚建的声音里,说大军马上就要回师了,坚持就是胜利。
“旨意已经下达,按时间计算,大军应该在回师的路上,我等务必再坚守一日,否则,弃城失地之罪,诸位怎么担待得起?再坚持一日,就是夺城复地之功。是功是罪,就在这一日之间,望诸位再坚持坚持!”
一日之间,决定了是功是罪!
一日之间,也决定了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