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劲的负隅顽抗,让负责攻城的慕容垂恼羞成怒,他要用血腥的杀戮来报复城中人,来在将士面前挣回自己的荣誉。
“围住四城,不得有任何人逃出包围。”
“三门齐攻,让敌军首尾难顾!”
“破城之日,勿论兵民,杀无赦!”
“进攻!”慕容垂在城下策马巡行,杀机沉沉,下着攻城的命令。
随着慕容垂一箭正中城上守兵,城上城下,杀戮又开始了!
很明显,有了援兵的攻城一方气势如虹,而失去赵人的守城一方节节败退,疲敝不堪。
“停,停,停止攻城!”打得正盛之时,忽然有人大嚷了一声。
“何人如此大胆,不知本公子是主将么?”
慕容垂恼怒着问道,转而又收起怒容,神情平淡。
“原来是言川兄,为何要停止攻城?”
“三公子,刚刚泗州来信,二公子准许俺有权暂停半个时辰,让俺和城上的守军再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言川,我们已仁至义尽。好吧,既然二哥发话,你就去谈吧!”
“沈劲,城楼回话,俺是言川啊!”
“言川兄,真想不到此时此刻能在这里相见。怎么,你和兄弟们也为鲜卑人效命了么?”
“言重了,俺们兄弟蒙慕容公子眷顾厚待,只是和他们一道参战,协助攻打赵人而已。”
“那你此刻是代表他们要我献城么?是慕容公子派你来的?”
“误会了,沈劲。慕容公子知道我俩的情谊,特让我等乞活军不必参战。现在,俺是代表恩公,以旧友和兄弟之命来劝你放弃抵抗,沈劲,现在还有机会!”
“晚了,言川兄,身不由己,小弟恕难从命!”
“恩公末落,但对你念念不忘,特意捎话给我,这样的固守没有出路,只会玉石俱焚。你这样,让俺回去怎么向恩公交代?”
楼头上,沈劲一时无语,半晌哽咽,继而眼泪一抹,决绝道:
“时至今日,再无回头余地了!我和大哥同命相怜,一路相扶,更和言川你们情同手足,原以为能在这乱世一道建立奇功。可梁郡城下,小弟一时,一时……”
沈劲很想说一时糊涂,误信人言,又怕传到庾冰耳朵里,顿了一会,接着说道:
“才分道扬镳,渐行渐远,兄弟离心,朋友离德。筑成今日之势,是小弟对不起他。”
沈劲忽又感觉庾冰好像就站在身后看着自己,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面露苦笑,言道:“今日,小弟是奉庾冰大人之命,固守汝阴。庾大人待我不薄,小弟不惜死战,以谢庾大人的大恩大德!”
刘言川急的跳脚,埋怨沈劲怎么一根筋!
“恩公理解你的苦衷,不要自责了,恩公早就把所有的误会和不快抛于脑后。现在,在他,还有兄弟们心中,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恩公说了,咱们好好来过,假如你丢了性命,还怎么重新来过?还有,你的妻儿怎么办?”
妻儿是沈劲的软肋,也是沈劲自愿杀身成仁的原因。
出征前,沈玄哭喊着,紧紧拉着自己的胳膊不让走,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也沾湿了自己的袖口,仿佛生离死别一样。
而妻子则无语凝望,盼他出征又怕他出征,端上一碗酒,轻轻说道:“我们娘俩为你壮行,等你回来!”
沈劲一仰脖子,一口灌下,深情的望着妻儿,心痛不已。
他平静的说道:“几日风雨,家中的院墙也塌了一块,等我回来,好好修葺一番。”
说罢,回头偷偷擦拭了眼角,毅然决然策马而去。留下儿子在身后哭喊道:“爹爹,玄儿不要你走……”
如同当年父亲沈充离家出征时,年幼的自己和娘亲一样,也不愿分别,在背后哭喊请求父亲留下。
时空迥异,却有着一样的场景。
当时,父亲丢给了娘俩一句话:“男儿不竖豹尾,终不还也!”
沈劲凄然苦笑,也是在安慰自己:“言川兄,放心吧,庾大人宽容厚道,自会禀明朝廷,赐她们恩爵,衣食无忧不在话下。”
“沈劲,卧虎岗上兄弟们歃血为盟,对月起誓,你都忘了吗?”
沈劲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回去告诉大哥,我沈劲对不住他,从今以后,再也不能追随你们披荆斩棘,并肩而战了,前路多艰,各自珍重!”
慕容垂早就不耐烦了,大喝一声:“攻城!”
刘言川看到鲜卑人杀红了眼,急得上蹿下跳,无计可施。许昌城里,庾冰更是恼羞成怒。
“南撤?亏你想得出!我来问你,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奉了褚家的指使,是怕我军前路凶险还是嫉妒我军再建奇功?”
殷浩既羞且恨,脸涨得通红,冷然道:“大人误会了,卑职只是据实而言,这么长时间以来,赵人不见动静,难免让人生疑。”
“哼,别以为我不知,褚建回转之时,为何大帐之中不见你的踪影?你在何处,是不是和他私下见面去了?”
原来庾冰已经对自己心存戒心,派人盯上了自己,而自己还力阻北上,一片苦心反倒被他这样来理解。
殷浩对庾家最后的一丝好感彻底化为虚无,即便自己不撺掇,庾家照样北上,想到这里,心里的内疚少了很多。
从这一刹那,他决定投向褚家,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