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仙长尸解了!”
“尸解?”
仙经云: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仙长乃道教高士,修行有为,因而可遗弃肉体仙去,假托生前寻常随身之物遗世而升天,此谓之尸解!
史书记载,前汉时方士李少君尸解,汉武帝将信将疑,令人发其棺,果然没有尸首,唯独衣冠尚在。
当初桓温还认为是史家凭空臆断,捏造的事实,今日居然就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出现在自己熟识的仙长身上,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懊恼着走出正堂,他迈步来到院子里,再低头看那些花圃。
去年来时,花开五瓣,通体金黄的黄精草,还有那神秘幽冷的钩吻草,彼时开得正盛,如今却只剩下几缕枯叶。
仙长去了,花儿草儿也去了!
“仙长去前可曾交待过什么?”
道童肃然回道:“仙长好像知道你要来似的,本来睡得好好的,前晚二更天时,突然坐起来,对我说,让你莫忘了和他的约定,他就只留下了这一句话。”
桓温懂得,仙长所说的约定就是二十年后,再回到句曲山顶,仙长会给他留下什么嘱托,为他指点迷津。
而前日晚上二更,正是自己接到报信,从荆州乘船返京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巧!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桓温素来不相信命运,他相信,天道酬勤,他相信,事在人为,并为此而不懈的努力,顽强的拼搏。
从一个十三岁流落北方的少年,到如今位居高职,深受帝王的赏识,无不证明,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可这一次,他犹豫了,他开始相信命运的安排。
他确信,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在操纵着世间的一切。任何人,任何事,躲不过黑暗之手的主宰!
仙长能料到二十年后自己的迷津所在,却无法估算到成帝的劫难。
残留世上的那一点点的毒药,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发挥了作用,毒害了煌煌大晋唯一一个不该毒害的人。
是天意的安排,是造化在弄人。现在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成帝的噩运,是有人暗中下毒,并非是那帮太医口中的寒症所致。
这种毒无人可解,无药可治,这就意味着皇帝的日子不多了,朝局又要迎来一次天翻地覆的变革。
而下毒之人将是这场变革的幕后操纵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敢于冒着诛灭九族的风险行此大逆之事。
他,是谁?
颍川士子?
不会,他应该早就死了,不是他下的毒,但他也脱不了干系,因为成帝的症状和道童一模一样,基本可以预见,毒药的来源同样出自他手。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死前一定是将毒药交给了什么人,一直被精心收藏着,以备重出江湖的某一天,用于想要杀死的某一人。
下毒之人不是高官,就是显贵,至少和他们有关联。因为,寻常之人没有机会给皇帝下毒!
他,是谁?
天色暗下来了,山路曲折,桓温顾不得那么多,必须下山,连夜告知这一切背后隐藏的大逆之事。
他要让皇帝在最后的时光里把后事安排妥当,不能让咸康新政因人而废,不能让朝局起伏动荡,不能让敌国贼寇有机可乘。
而首要之机则是立琅琊王司马丕为太子,准备灵前继位。这,毫无疑问,成帝只有两个儿子,他总不会废长立幼。
还有,皇后怎么办?司马丕并非己出,芷岸能成为太后吗?庾家褚家他们会生出事端吗?
思绪万千,他彷徨无定。
愁绪满肠的他想着想着,忽觉一阵眩晕,竟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一摔,摔得不轻,耽误了大事!
龙榻上的成帝何尝不知自己的病症严峻,不需要等到桓温的消息,从朝臣的悲戚还有太医的恐惧中,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芸芸众生,茫茫人海,任谁也逃不过死亡的归宿。
可是,他内心不甘,没料到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如此仓促,让自己措手不及。
不是该死的成汉李势大举犯边,耽搁了时日,新年朝会上自己就会将所有的大政安排妥当,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就差了这一步。
而短短的一步,对大晋的安危,对朝廷的未来,对臣民的命运,却产生了长远的影响,甚至是沧海桑田的变化!
怨天尤人,是最愚蠢无聊的念头。成帝不是这样的人,他要正确的面对。
可是有一点,他觉得非常奇怪。
当初明皇帝驾崩,好像也是同样的病症。那时自己还小,记得不太清楚,而且不管是朝臣还是太医,知道具体病症的人屈指可数。
成帝隐隐记得,他听庾太后提及过,好像父皇身上也长满了触之即痛的红色斑点,后来皮肤溃烂脱落,没几日就惨痛而死。
臣民沉浸在悲痛中,不过谁也没有多想。
再说,疾病本身就很奇怪莫测,它长什么样子?它什么时候来?会找上什么人?根本难以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