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就是刘言川的父辈,也是被点了天灯的二当家的父辈。
他们有的到北方谋生,有的西奔蜀地。父辈过世后,他们便承袭了衣钵。
多少年后,有的还继续乞活,有的便落草为寇,但不做晋室臣民的铁律始终没有改变,那是兄弟们心中永远不能抹去的烙印!
“恩公,你还记得芒砀山当年的二当家吗?”
“记得,他不是因为勾结赵人而被兄弟们点了天灯吗?”
“是的,他自知死有余辜,因为他违背了诺言。可是他为什么会那样,你想过吗?其中重要一点就是俺开始追随恩公之后,他知道了你的身份,认为迟早俺也会带着兄弟们加入晋军。”
“哦,是这样!”
“所以在临死前,他说,他的魂魄会一直盯着俺,看看乞活军是否会加入晋军。如果加入了,将来到地下,还有何颜面去见我们的父辈,二当家他也会和俺相讼于地下。”
“原来竟然是这样!”
桓温还是第一次听到乞活军的这些内幕。
“对了,恩公。二当家他姓展,就是展姓族长的孙子,而俺是刘姓族长的孙子。还有,为庾希而惨死的老三,他是我的亲表弟,俺和他自小就在一起长大的!
刘言川回忆至此,竟失声痛哭。眼泪中满是伤感,满是愧疚。
“好了,言川,别哭了。没想到你们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血泪斑斑的往事,是我错怪你了。”
“恩公,我们兄弟愿意追随你,没有忘记当初在芒砀山的那番慷慨激昂,没有忘记在卧虎岗结义时许下的诺言,可唯独不愿成为朝廷的军士。你忘记梁郡城下的惨痛了吗?还要重蹈覆辙吗?”
这些惨痛的教训,桓温怎么能够忘却,永远也不会忘却。
如果那时就佩戴上了晋军编制的护身符,在庾亮的诬指下,当时恐怕就成了被四处追杀的叛军。那么,护身符岂不就成了催命符!
“恩公,跟着你干,我们是甘心的,是自愿的,但是你能保证永远能领着兄弟们吗?你不能!”
刘言川的分析一点也没错,当初桓温封征北将军,已经品秩很高了,但是他的头上还有一个骠骑将军庾亮。
如今封了辅国将军,品秩还没有征北将军高,拿什么保证没有更大的将军来越级指挥,刻意打压?
“恩公,山寨吃了一次亏,损失了一大半兄弟,再也吃不起亏,再也承受不了那样的伤害了。”
桓温潸然泪下,紧紧的攥住言川的双肩,再也不会劝他们加入任何军制了,怕他有一天也会遭此噩运!
一日,桓温将乞活军的遭遇一五一十禀告了成帝。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伐树,后人遭殃,想不到区区一个侯爷,小小的一点贪念,会给大晋带来这么多的仇恨。
这股仇恨的力量若非桓温之力予以化解,大晋又将遭受多大的灾难。而这些灾难,岂是当初霸占两族之人的财富所能弥补得了的!
成帝对乞活军的遭遇很惋惜,对同姓的司马侯爷充满憎恨。
“陛下能这么想,臣很感动,所以特来请旨,如何处置臣不敢擅专,还请陛下定夺!”
“算了,这些名实之争就不必计较了。虽说不符规制,但朕也看到,这些好汉是有底线之人,有原则之人,朕不想强求,那就依了他们的心愿吧。”
桓温激动道:“谢陛下宽容!臣之所以不惜冒犯皇家前来如实禀报,是担心将来有人会借机生事。臣可不能背着蓄养私兵的嫌疑,给他人攻击落下口实,那样的话,陛下也会为难的。”
“爱卿,朕信你。纵然是私兵,爱卿也绝不会私用。况且,朕何尝不知,他们只效忠于你,听命于你!”
“陛下,臣丝毫没有他心别意,望陛下明鉴!”
“不碍的,只要你效忠朕,他们也就自然的效忠朕了,难道你还有什么顾虑不成?”
桓温高声言道:“臣对陛下忠贞之心有如皎月,始终不渝!”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强人所难,再逼迫他们还有什么意义,就这样吧。不过,朕也要提醒你,无论将来如何,你都必须要保证,他们那帮好汉只能是大晋朝廷的定海神针,扶忠杀奸的利刃锐卒。”
桓温听出了皇帝的弦外之音,朝廷可以容忍他们的自由,但不能三心二意,以免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
“臣郑重盟誓,等我大晋海晏河清之时,就是这支私兵彻底解散之日。到那时他们即便还活着,也会和臣一样,成为口豁齿缺的暮年之人,请陛下放心。”
“好,你退下吧!”
“谢陛下,臣这就回去准备筹建事宜,臣告退!”
桓温得偿所愿,兴冲冲赶回府中。兴奋之余,他忘了再次请旨一件事,那件事在成帝任他为辅国将军时,他曾提及过,但皇帝打断了他。
结果,最后竟然成为被权臣攻击的证据,让自己和乞活军再次陷入劫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