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己初到芒砀山,一无官爵,二无战功,可是几千个兄弟对他敬如神明,追随左右。
如今战功卓著,且身居高位,但那帮于国于民毫无贡献之人,却始终不愿正眼瞧一下自己,还屡屡排斥围攻。
纵然自己放下了身段,愿意委曲求全,愿意俯身示好,最终还是败给了大晋颠扑不破的门阀成见,衣冠有别。
在他们眼中,门槛的高低,等级的森严早就决定了人的贵贱!
桓温涌起了无限的悲哀!
难道自己一辈子只能委身北地?难道偌大的江南之地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处?难道无论自己付出多少的努力,却依旧不会被豪门认可?
哼!去他的吧,我桓温注定不是他们的客人!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简简单单,如果豪门仅仅是藐视排斥,话不投机便各奔东西,那就不是真正的门阀。
桓温高估了他们,他们可没那么善良,他们还有桓温没认清的另一面。
南康的突然离去就是他们展露另一面的开始,失去警惕的桓温却还蒙在鼓里!
辚辚的车轮声,马车独自驶向长干里。
桓温手里拎着几袋青梨还有炒熟的板栗,这是刚刚在大街上闲逛时买的。
母亲和弟弟还在等自己回去吃团圆饭,便顺手买了一些。
一更将尽,秦淮大街仍灯火通明,再经过几条大街,车马稀少,行人罕见,街道空旷静谧起来。
圆月一轮光皎洁,初夜无声落清辉!
桓温望着明月,感叹月圆月缺,又虚度了多少光阴。想着想着,觉得昏昏沉沉,睡意袭来。或许是因为刚刚的不快吧,桓温揉了揉眼睛。
他掀开车帘,外面没有树木宫墙的遮挡,明亮的很。绕过城墙,沿着御沟,经过那一片桦树林,再向东十几里地就到家了。
辛苦了大半年,今晚要和桓冲桓秘好好喝上一壶。
殊不知,危险却在悄悄逼近!
“扑啦啦”,一阵惊鹊飞起,桦树林的梢头剧烈摇摆,车厢里的桓温猛地睁开了微闭的双目,他警惕地撩开车帘,打量着街道。
这个时点,行人要不在和家人团聚,要不已经入梦,路上静悄悄的,哪来的惊鹊?
多半是夜猫子,桓温没有多想,闭上眼睛继续刚才的心事。
紧接着,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凭着传入耳中的力度和频率,桓温判断,对方至少有十人以上。
不是夜猫子,是人!
一瞬间,他清醒了,倦意全无,伏在车厢里,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这股劲头,仿佛回到了北方的战场,而自己又成为一名精神抖擞的战士。
“有情况,快,快赶车!”
桓温听到脚步声渐渐逼近,明白了那伙人的目标就是自己,车夫是南康雇来的,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说时迟那时快,车夫刚扬起鞭子抽打了一下,很快鞭声又停止了。
桓温暗道不妙,迅速明白过来,遗憾的是,随身没有携带兵刃。他只能紧紧贴着车厢,被动防守。
刹那间,车厢外噼里啪啦插满了利刃,还有几把刀横贯车厢而出。
桓温估计车夫凶多吉少,他刚爬出车厢,探探脑袋,想看看车夫如何。手掌上便摸到一股湿润粘稠的东西,那是血!
一把短刀抛掷过来正中车夫左肋,他奄奄一息,身体还斜靠在车驾上,手里死死攥着缰绳,保持着驾驭的姿态。
所有的利刃都是从左面的林子里投出的,难怪惊醒了栖鸟。这时,约莫七八条身影从林子里窜出,速度飞快,直扑马车而来。
桓温情急之下,顺手一摸,掏出了怀中的弹弓,装上弹丸,啪啪两下,车后尾追的两个汉子脑袋中弹,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
其他几人见状,兵分两路,从车厢两侧迂回包抄上来,以躲避车内发出的神秘暗器。
桓温趁势钻出车厢,扶着车夫喊道:“车夫,忍着点,马上就到府里了,我有最好的伤药,你千万要挺住。”
“驸马爷,你自个小心,小的挺得住。”
桓温紧盯着车后和车身两侧的动静,歹人疯狂的追赶,倒下的两个同伴震慑不住他们。
他架起了弹弓,可是一摸兜里,弹丸屈指可数。
此时,车头方向,迎面走来两个跌跌撞撞的行人,一看就是喝多了的醉汉。他俩紧贴着马车,眼看就要撞上了。
车夫奋力提醒道:“闪开,快闪开,危险!”
不料二人仿佛没有听见,径自撞了过来,在快要接近车夫时,猛一抬腕,在月光的映射下,钢刀发出幽森的寒光。
他们不是醉汉,他们也是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