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桓温很大度,也不想计较。妻子和自己争吵过两次,作为丈夫,设身处地为她想想,应该多陪陪她。
不过,眼下还顾不上,手头正有一件蹊跷之事要处理!
一日,城北中军一处营帐,军士们操练了一天,不但没有疲倦之色,反而笑逐颜开。因为今晚又是月末,按例可以豪饮一番,犒劳一下自己了。
中军待遇优厚,然而负责京城和皇室护卫,管制较严,寻常不得饮酒,每月只有月末一次可以开怀畅饮。
远远就听到军营内一片喧哗,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军士们喝的兴起,行起了酒令,玩起了投壶,热闹非凡。
突然一阵静默,满座鸦雀无声,众人举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端着酒壶的手僵硬的停滞。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到来了,让军士们爆发出欢呼声:
“征北将军!”
“征北将军!”
桓温不请自到,突然现身军帐,将士们放下手中的物什,纷纷围拢过来,惊异崇敬之色溢于言表。
这个画面,桓温已经五年没有见到了。眼前的场景,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北方厮杀的疆场上。
“军士们,我早已不是征北将军了,现在是御史大夫。今日特地从兵曹酒库中带来几坛子酒,犒劳诸君,大伙来尝尝。”
“多谢征北将军记着大伙!”
“你先来。”桓温指着一个稍稍年轻的军卒。
军卒不敢大口牛饮,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便皱起眉头,但又不敢言说,脸上的表情显得委屈而痛苦。
桓温瞧出了破绽,又指着一名年纪稍大一点的,示意老卒满饮。
“将军,够劲,这才是真正的军酒,这才是十年前属下从军时的那个味道!”
“不要藏了,来,拿过来。”
桓温早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将佐,正悄悄的把已经打开的酒坛子搬出帐外。
桓温拿起一看,酒坛外面还有几个小字:厅事酒。
“好,这几坛酒就送于诸君痛饮吧。诸君乃我大晋中军,当然要饮真正的军酒。”
军营内顿时醒悟过来,他们被当头的给骗了。
“将军英明,将军英明……”
接下来,桓温巡视了中军还有朝廷直属的征军府、镇军府几处营帐,结果发现,朝廷用同等的曲米,同量的投醪,分发军中,按照同一标准酿酒。
但是,军中掌权者背后搞小动作,擅自将酒分为三等,即斋中酒、厅事酒、猥酒,用料不同,优劣当然也不同。
尤其是猥酒,酒味寡淡,形同清水。
可叹的是,一些饮惯了劣酒之军卒,竟然视真正的军酒为劣酒!
桓温粗略估算,自成帝亲政以来,钱粮被贪污高达五十万石。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桓温的查证结果,让成帝勃然大怒。
“此等弄虚作假之辈实皆是军中硕鼠,必须严惩。传旨,所涉军中主事者下狱问罪,尚书谢裒失察,免官,武陵王司马晞罚俸减薪。若有再行分等者,中饱私囊克扣官兵者,杀无赦!”
十几日后,尚书令何充也有了重大进展。
此次清查,他还是仅针对规模大于百亩以上的庄园,折算下来,朝廷可以岁入粮一百万石,青壮丁口也可增加八万余人,还不包括他们的妻儿老小。
如果把所有庄园悉数纳入清查,估计税赋和丁口还可增加三成!
“除恶务尽,抓大也不能放小,爱卿辛苦了,要一鼓作气,继续清查,不收全功不罢休。”
成帝愤怒中带着欣喜。
慷慨归慷慨,但还是有一个问题无法绕过,那就是,庄园清查之后,那些雇工该如何处理?
何充粗略的估算,至少有两成左右的雇工因长期习惯了庄园赁耕,不愿自己开荒种田。
而且,这些人大都没有家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果贸然强行遣散,他们会游手好闲,无事生非。
听罢,成帝哑然失笑,大为疑惑。
“还有这等人,依朕看,都是些懒汉,甘愿为他人卖力气,受人驱使。也罢,只要他们愿意到官府造册,可以酌情发些糊口费,愿意从军也可以。”
自太后殡天,成帝改年号为咸康,取《诗经》中“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意为咸与小康。
更改年号也意味着旧时代的结束,成帝毫无羁绊的开启了自己的时代。
成帝还清晰的记得,当年王导利用路永为棋子和陶侃互相争斗,太后对自己那番语重心长的嘱托,至今言犹在耳:
“这帮辅政重臣,尤其是丞相和刺史他们都已年迈,折腾不了多久。他们已经争斗了一辈子,不在乎这最后的几年。你要沉住气,等你的时代开启了,一切都由你自己把握。”
现在,他的时代终于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