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这样!难怪阁下轻车熟路,那依你之见,眼下的疫情该如何应对呢?”
“大人莫急,草民已经想好了。有两招,一急一缓!”
桓温忙问道:“快说,何为急?”
“急,就是就地取材,以府衙现有物力着手救治,除了盯着屈指可数的官仓之外,还有,还有神仙帮忙!”
“神仙!你不是在说笑吧?”
袁宏当然不是说笑的人,一本正经说起神仙的来历。
琅琊城东有座句曲山,山上有一得道方外之人。既是方士,又为隐士,虽隐居世外,却有好生之德,而且非常熟悉药理,懂得如何采摘廉价的药材治病救人。
前些年,他曾有幸偶遇过,那位高人对他颇有好感,曾劝他追随其一道进山隐居。
袁宏也曾心动过,奈何家有老母需要赡养,才未予答应。
“惭愧,本府任职这么久,还从未听说治下有这等高人,他能愿意屈尊下山吗?”
“小民愿意前往一趟,想那高人仁德之心,必定不会推辞。”
桓温感激道:“那太好了,还有,何为缓招?”
“缓,可能要冒些风险,不知大人可否愿意一试?”
袁宏故作深沉,想试探桓温的决心和诚意。
刘言川嚷道:“就是杀人放火也无所谓,你别神兜兜的,说吧。”
“当然不是杀人,是救人。也不是放火,只是放点血,让他们放点血而已,具体可以这样……”
袁宏说出自己的缓招之后,桓温果然犹豫了一阵子。
此举影响太大,波及甚广,但既然决定充当皇帝的棋子,就必须冒险捅掉无人敢招惹的马蜂窝,揭开腐朽糜烂的盖子,让它们曝晒在阳光之下!
几人凑在一起,埋头合计。
商议完毕,袁宏显得很笃定,言道:“大人,他们自恃有靠山,向来是凶狠霸道,不知收敛,不过他们估计也是色厉内荏之辈,咱们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桓温一想,袁宏还真是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只要大人凶过他们,狠过他们,他们一定会手忙脚乱,不得不从。如此一来,大人到时候不仅是盆满钵满,还能将他们的底细打探得一清二楚。”
桓温拊掌夸道:“果然是妙计,就这么办。咱们兵分两路,袁宏去山上走一趟,言川和袁真先去探探路,做好准备后,发兵突袭!”
郡城北郊,因地势低洼,洪水退得最慢,而疫情也最严重。一早,北郊就搭起了凉棚,几十口大锅支着,锅内热气沸腾,烟雾茫茫。
一会,四周就散发出浓郁的草药清香。
一个老者特别引入注目,身材颀长,面容清癯,一袭白衣罩身,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难以分辨出年寿几何。
总之,给人以儒雅清秀不可亵渎之风采。
而袁宏则在一旁帮着搭配药材,添柴生火,再将药汤按剂量分发给一个个百姓,二人配合得非常默契。
老者始终一言不发,娴熟的熬煮着,掌握着火候,专注而慈祥,像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专程来下界拯救黎庶,渡过劫难。
方术隐者,对桓温而言陌生而神秘。
受祖上濡染,桓温的家风一直秉承儒家入仕传统,治国安邦才是正道,对只知清谈的玄学有抵触,而对方士隐士则敬而远之。
因为这些人虽不愿做事,但至少也不会害政误事。
但今日,桓温发现自己的思维有失偏颇,误解了这个人群。
看他们现在救死扶伤的专注,比很多自称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煌煌儒者要高明得多,坦荡得多!
“老仙翁,行行好,救救家父吧。”
一个中年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推着一辆破旧的木车来到凉棚处。
老者回头一看,车上一个老汉,六旬开外,在这酷暑季节,却重茵累褥,裹了厚厚一层,仍觉得浑身发冷。
仙翁一番诊视后,轻轻说道:“此乃冷病。”
然后,吩咐将其衣裳全部褪去,裸身卧于大块青石板上,然后取来井中凉水,从头上灌下。老汉瑟瑟发抖,一派垂死之状。
中年汉子见状,想要阻止仙翁,被袁宏一把拉住。汉子眼见无望,不由得失声痛哭。
不料,一会工夫,老汉满身出气如云蒸一样,又过了一会,居然可以站立行走了。
父子俩双双跪下,感谢仙翁是活菩萨显灵。汉子奉上诊金,老者却分文不受。
“有劳仙人了!”
桓温目睹这一切,走近老者,深表敬意。
老者头也不抬,只顾忙着手上的活计,谦逊道:“不敢妄称仙人,只是一寻常老叟而已,尊驾切莫如此!”
桓温赞叹不已,太史公著述中,方士的形象就是一帮为追求长生而炼制丹药的招摇撞骗之徒!
譬如汉武帝信任的栾大,假托炼制长寿丹药,骗钱骗色,最终没有灵验,被腰斩而死,给世人留下了方士就是骗子的印象。
而眼前这位高人,也是方士,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知道他们竟然还会是悬壶济世的方外郎中,并非竹简上称作的欺世盗名之徒。
尽信书,不如无书!
桓温想到了琅琊山洞穴中的淮南王衣冠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