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两军阵前,你死我活,本将军还从未听说过,要受人之托纵放敌人的。是谁之托,让堂堂的征北将军失去了是非,失去了心智?”
庾亮抓住桓温的软肋,逼问桓温,却遭到了拒绝。
“这个事关她人的安危,桓某无可奉告!”
桓温当然不肯说出慕容婉儿的嘱托,省得庾亮又借机生事。
“若没有她的协助,桓某就无法从兖州逃离,也就更不会获悉鲜卑人袭击舰船一事。对方这么大的恩情,纵放千余人,有什么不对吗?受人涌泉之恩,以滴水相报,难道不该吗?若是以怨报恩,禽兽尚且不为,况人乎?”
“你?”
庾亮对号入座,一时语塞,感觉桓温含沙射影,是在嘲讽他。
桓温搬出一个要报恩的人,也不知真假,反正轻松化解了两个板上钉钉的罪状,成帝和何充居然同时点头表示认可。
庾亮心里发慌,只好咬住最后一个证据,你桓温不得不承认。
“本将军问你,乞活军不遵将令临阵脱逃,有上万将士亲眼目睹,这个没有诬赖你吧,你怎么解释?这样的罪名按例该斩,沈劲和本将军联名上书,确认过此事。”
众人面面相觑,事实的确如此,他们不敢再插口。
“庾大人,这,这,这,沈某并未……”
只有沈劲开了口,嗫嚅了两句,却不敢再往下说了。
满堂之人将目光投向桓温,期待着一个合理的解释。事关重大,涉及桓温的名誉和数千人的生死。
“桓某一直不愿谈及此事,并非心中有愧,而是万分恐惧。这几日在家闭门思过,茶饭不思,夜深了都不敢就寝。因为每次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那血腥悲壮的一幕幕……”
桓温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肃然道:“陛下,臣和他们同生共死数年,朝夕相处,亲如兄弟。可是,仅仅一日一夜的工夫,一万人只活下了三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
悲愤的言语将桓温拉回到残酷的梁郡城下!
“因为他们就是在这位主帅无能甚至泄愤的指挥下,面对敌人的高墙壁垒,铁闸重门,他们没有重器,他们是用意志在攻城,用血肉抵挡对方的弓箭利刃、滚木巨石还有滚烫的松油。”
言至此处,桓温心如刀绞,朝堂里响起了轻微的啜泣声。
“刚才庾大人指责臣驭下无方,说乞活军是流民是草寇,不懂规矩,没有礼节,不愿归入朝廷军制,是抗旨不遵。为此,臣也曾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臣也不理解他们放着好好的官兵不当,为何非要固守乞活军的旗号?”
这个问题,成帝也很好奇!
“现在看来是臣不可理喻,是臣错了!固守是幸事,他们幸亏没有编入朝廷军制,而是固执的保留自己的旗号。否则,在颐指气使的骠骑将军指挥下,他们的下场只能是全军覆灭!”
成帝听得惨然中带笑,这是对庾亮无情的嘲讽!
“王太傅两次北伐,胡虏数攻徐州,虽与山寨毫不相关,他们却横刀立马,冲锋陷阵。愈挫愈勇,越战越强。石虎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几度欲除之而后快,却无可奈何。”
桓温盛赞乞活军的功勋,接着大大又讽刺了一下庾亮!
“可是,咱们的骠骑将军能让他们一天一夜之间丧命七成,完成了石虎都不能完成的壮举。”
朝廷哗然一片,有人甚至笑出了声。
“试问,这样的将令还有谁会遵从?乞活军连死都不怕,他们在杀人如麻的石虎面前毫不畏怯,难道在庾大人面前会畏怯?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明,庾大人比石虎还要威猛,还要可怕!”
庾亮翻着白眼,脸色紫如猪肝。
他分明听到了身后的笑声,看到了御座上帝王的怒意。
“他们临阵撤军并非脱逃,而是去营救臣。如果不是他们的营救,还追随臣南下淮河,凭臣一己之力驱逐不了鲜卑人,你们又怎能侥幸渡过淮河?谁都知道,你们的背后还有石遵和鲜卑人的数万大军!”
桓温越说越激动,难以控制自己,慢慢走到庾亮面前,全然撕开了遮羞的面纱,发出轮番诛心之问。
“庾大人,功劳你来领,罪责我来担,我不在乎。这么多年,你们强加给我的罪责还少吗?我都忍了!”
“可是,乞活军几千条鲜活的人命,我不能忍,必须要站出来为他们讨个公道。他们自幼就流浪乞活,到处流亡,到处被人追杀。他们之间结下的兄弟情谊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理解的,你们眼中除了名就是利,而他们在危难之时,可以割头换命!”
“令侄眇了一目,你就痛彻心扉,而乞活军的三当家,他为了救庾希之命,背上中了数支羽箭。他被射成了刺猬,搭上了自己的命,你却只字未提。”
“庾希明知事情的真相,还诅咒救他命的人该死。试问,你们庾家是天生贵胄,他们就命如草芥吗?”
“他们从几丈高的城墙上摔落,四肢俱断,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为了不拖累兄弟,只能咬舌自尽。”
“还有两个兄弟,他们攀上了城墙,双手被敌人砍断,央求着自己的好兄弟给他们一刀,让他们能痛快而有尊严的死去!”
“你身为大晋股肱之臣,国舅,尚书令,骠骑将军。头戴层层桂冠,身披重重锦缎,佩虎符,坐皋比,昂昂乎立于庙堂。你扪心自问,面对这一切,你羞愧吗?你恐惧吗?你心安吗?”
桓温哽咽着说完,掩面而泣,内侍宫女都哭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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