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到了淮河岸边,只见尸横遍地,一片狼藉,吓得苦胆差点吐出来,心想伯侄俩今晚要命丧于此。
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逞能,贪图什么军功?
他第一次萌生出了一个想法,来文的,不是宿敌王导的对手。来武的,也不比王导强!
念头一闪而过,瞬间又深埋于心底。他不服,他不肯认输,至少,他还有个太后妹妹!
无边的夜幕吞噬了他,还有车厢里喉干无泪的庾希,伯侄俩彷徨无计,害怕会有一柄胡刀或一支胡箭刺破夜幕命中车厢。
掀开轿帘,庾亮吼道:“到底还有船没有,再去看看。”
又焦急的等了好一会,才查清河上有船可渡。庾亮顾不上追究守将的罪过,也不关心他们的死活,在亲随的护送下渡过了淮河。
刀枪敌不过胡人,天赐的淮河水足以将他们拦在界外。
过了河,心里轻松多了,官道也变得平坦通畅。
庾亮吩咐车夫快马加鞭,一方面庾希急需太医诊治,一方面,深秋的夜风里,总是能听到其中夹杂的怪叫,还有隐隐的鼙鼓声!
在逃离梁郡城后,庾亮恨不得长出翅膀,早点离开狼窝。怎奈拉着车厢,车内还坐着伯侄俩,怎么也跑不快。
过了卧虎岗之后,庾希没了声响,庾亮吓得灵魂出窍,惊叫道:“希儿,希儿?”
庾希轻轻抬了抬手,表示他还没死。
庾亮抚了抚胸口,长长出了口气。
“希儿,再坚持会儿,很快就到京城了,那里有最好的太医,你会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他轻声安慰侄子,庾希哀嚎了一路,无力再哭泣,只能接受残酷的事实。
“没事,希儿挺得住,比起死在城下的那帮山匪,希儿幸运的多!”
“哼!那帮草寇泥腿子,区区贱命怎能和我们庾家人比拟?他们是鸟雀,希儿是凤凰!”
庾希使劲从梁郡城下的噩梦中挣脱出来,不解的问道:
“伯父,希儿一直不信,世上真的有人不怕死。可是这一次,在梁郡城下我看到了。那帮草寇是怎么炼成的?姓桓的到底给了他们什么?”
这个疑问也戳中了庾亮的盲区!
乞活军勇猛且不畏死,对桓温又那么忠心,任由他发展下去,形成气候那是迟早的事,也就很有可能触犯到庾家一门独大的晋身之路。
况且,桓温表面上尊重庾家,但他内心肯定把桓彝以及一家子的噩运算在庾家账上,无论他是否和南康成亲,必定不能为我所用。
“这个,伯父也说不清,正因如此,伯父才越觉得桓温可怕。希儿你要记住,不能为我所用的人,越是有才能,越要消灭掉!”
庾希忘记了疼痛,问道:“侄儿明白了,所以明明知道破城很难,伯父还是要让他们飞蛾扑火,抵死攻城。可是伯父,回去如果圣上问及此事,咱们就不怕落个借刀杀人之嫌吗?”
“嘿嘿,当然不怕,我们有无可辩驳的理由。军士被困城内,攻城营救没有什么不妥,桓温又是先锋,是他的职责所在。再说了,圣上远在京师,他又没有顺风耳,怎么洞悉城下的一切?”
“可是,有一个人,他全都知道。”
庾希朝着车帘外努努嘴。庾亮吓了一跳,他知道庾希说的是谁。
伯侄俩只顾逃命,却忘了知悉内情的亲随司马。
庾亮嘴角抽搐,心一横,在换马歇息之际,他吩咐赶车人:“你过来一下,本将军有事交待!”
“大人,你这是?”
行军司马嘴角涌出鲜血,茫然的看着胸前的短刀,双手还下意识的想攥住刀柄,阻止庾亮继续用力。
“委屈司马了,你很聪明,担心我们贻误大事,在滁州和寿州两次提醒大军早点赶路,也怪本将军没有采纳你的高见,果然贻误了。眼下覆水难收,后悔也没有用。”
行军司马更是不解,似乎在问,既然你知道我是对的,为何还要来这一手?
“本将军担心回朝后有人会追问此事,你作为行军司马,参赞军务,一定会成为他们拷问的主要目标。为免遭讯问之苦,本将军就说你战死了,这样还能给你的家人领一份抚恤,两全其美,这样的好事当代要留给聪明的你喽!”
行军司马口角出血,双手死死攥着渐渐插入的锋刃!
“大人拒纳忠言,戆而落败,又嫉恨献策之人,诛戮忠良,以逞愚愤。袁绍为之于前,大人踵之于后,嫉贤妒能,丧尽天良,你会遭到报应的。别忘了,杀了我一人,你能杀得了天下人吗?”
“本将军管不了那么多,总之,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伯父,快,后面似乎有动静。”
庾希不知是幻听还是真听到了,嚷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