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昨夜的惊心动魄,伫立城楼上的石闵不免有些自矜,除了自己,大赵还有谁敢冒此风险?
现在看来,冒了一趟风险,建立了不世奇功,值!
也就是说,庾亮还在寿州时,石聪就已被石闵擒获。过了淮河后,收到的来信也是石闵授意下写就的。
然后,石闵就处心积虑,为庾亮织就了一张大网。而今,猎物已经钻入这张疏而不漏的大网,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计划进行。
当然,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因为援军还没有到。
不过应该快了,不会超过明日的这个时候。
人算不如天算,现在的情形稍稍超出了石闵的预料,首先是庾亮这条大鱼并未入网。
原来他认为,这种历史性的时刻庾亮肯定会当仁不让,结果却让给了他的侄儿庾希,而且庾亮似乎发现了什么,迟迟没有进城,让石闵不得不提前放下闸门。
否则,如果晋军全部入城,自己的兵力不足,反倒会成为庾亮的阶下囚。
还有一点让他不爽,城内的两万晋军本来已经丧失了斗志,大有一触即溃之兆。
可是,里面可能有高人指点,晋军在经历一轮冲杀后,很快调整过来,并未如开始时那样恐惧和混乱。
他们丢下几千具尸体后,迅速进入城门附近的建筑内依墙防守,自己一时难以攻破。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城下的晋军,尤其是左翼,攻城凌厉,蛮横不畏死。他们几次冲上城楼,差点夺取了控制铁闸门的机关。
石闵摇头晃脑,暗自思忖着前后的经过,他心仪的对手就在城外,是那位对手让自己如此局促。
他救了对手两次,如今对手却坏了自己的好事,石闵哭笑不得。
不过,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都会随着明日的到来而成为意料之中的安排。
而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将他们拖住,等待援兵!
“城下的晋军听着,我们小王子提议,双方军士已鏖战半日,腹中饥馁,伤者也需要救助。身为将帅,当爱兵如子,念及于此,双方应暂停攻战,让军士得以修养恢复。我们小王子以人格担保,明日午时之前绝不会开战,你们意下如何?”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石闵的图谋,爱兵如子是假,等待援兵是真,而主帅庾亮偏偏不这么想。
他以为上天掉下了馅饼,正求之不得。
如此一来,侄子可以暂时无碍,也为自己留出了谋划的时间,而且,在这局促不安之时,他终于才想到了郗鉴。
“恩公,城内射出一支羽箭,箭镞上有这个。”
桓温接过城墙下攻城的兄弟送过来的羽箭,箭镞上缠着一块军士裂裳扯下的白色棉布,上面蘸血写了一行字。
庾亮捋着胡须,看着血书,心如刀割,那是庾希的笔迹。
“大军死伤约五千人众,余卒凭屋固守,赵人一时难以攻破,然羽箭粮草将竭,伯父救我!”
读罢,庾亮声泪俱下,嚎哭道:“希儿,受苦了!”
哭了一会侄子,他突然止泪,大声道:“本将军所料没错,正是城外的猛攻,才缓解了城内的压力。否则,石闵兵力两倍于庾希,他不会就此收手。”
庾亮爱侄心切,上了石闵的当!
“本将军估计,石闵一口难以吞下我军,故而不得已暂且停战,这也正是我所期望的。我们必须在明日正午前调集援军,攻下城池,解救出希儿他们。”
桓温稍作沉思,便明白了石闵的诡计。
这并非是石闵爱兵心切,而是有意拖延,一旦援兵到了,城外之兵恐怕都难以保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那你说怎么办,如何才能救出庾希?”庾亮心中没有别人,只惦记自己的侄子。
“要想减少伤亡,为今之计,只有两条路可行。一是大军全部压上,包括你留守的五千人,齐力攻城,不给石闵喘息之机,应该还有胜算。”
庾亮不屑道:“其二呢?”
“其二是,速速派人到徐州调集攻城重器。但是,末将有言在先,无论能否破城,明日一早必须退兵,否则,很可能全军覆没。”
桓温刚刚说完,便遭庾亮兜头叱责。
“不行,现在主动权在对方手上,如果不答应休兵,他们恼羞成怒,会对庾希下手,这条路行不通。只能调集援兵,本将军即刻派人,让郗鉴前来助战。”
说完,不待商议,便命人速速持他的节杖,令郗鉴连夜出发,限令明日拂晓抵达。
桓温急道:“将军,如果今早就知会徐州前来助战,他们有投石车,梁郡早就拿下了。现在他们再出城,石闵所等的援兵其中必定有鲜卑人,他们距离徐州很近,会趁城内空虚时进攻徐州,上次王太傅就吃过大亏,将军还请三思。”
“桓将军是在讥讽本将军吗?”
庾亮恶狠狠瞪着桓温,竟然拿王导和他相比。
“下官不敢,只是据实而言,并无冒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