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这番话让当爹的心生寒意,他无可奈何,仍犹豫不决,呆呆的不发一言。
褚蒜子情绪激动,嚷道:“爹,女儿能入宫,绝不甘心当一辈子王妃。庾太后能让庾家鸡犬升天,我也要让褚家富比王侯!”
“蒜子,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在宫里就敢大放厥词?”
褚裒担心自己的女儿德不配位,今后要么大福要么大祸,不得不出言训斥。
“后宫深似海,险涛恶浪随时会将你吞没,今后一定要谨言慎行。咱褚家已经大富大贵了,平安就好,万事不可再强求,懂吗?”
“那怎么行?两个弟弟不成器,褚家今后只有靠我一个人了。王庾两家又不是天生贵胄,他们能得到的女儿就一定能得到。不把遮挡阳光的参天大树拔掉,那些乔木灌木如何生长?”
褚蒜子几乎是声嘶力竭,继而又和缓的劝道:“爹,你听女儿的,准没错。不管是什么浪潮,女儿偏要做弄潮人!”
快马加鞭,两日工夫,桓温已到建康城,匆匆来到式乾殿面圣。
“桓爱卿,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事情的原委都知道了吗?”
“启禀陛下,方才尚书令已经告知臣了。”
“好,诸位爱卿,寿州刺史密报,驻守梁郡的镇南将军石聪有意归顺朝廷,献出梁郡。今日朝会,就议一议梁郡事宜,诸位畅所欲言,朝廷该如何应对?是接收还是不接收?”
话音一落,群臣哗然,自晋开元以来,还从未有这等好事。
庾亮当仁不让,率先支持北上。
他的理由是,梁郡方圆百里,丁口数万,膏腴之地,物产丰富,且与徐州接壤,位置险要,如能拿下梁郡,大晋增一城池,徐州多一屏障。不仅如此,还能收抚人心,安中朝遗民。
郗鉴因身体不适,无法来朝议事,便让郗愔代为回京陈奏。
令庾亮不爽的是,郗愔和他唱起反调,并不同意接受梁郡,还以战国时韩国上党归赵的前车之鉴作为佐证。
桓温当然知道那个结局悲惨的典故!
秦国名将白起伐韩,韩国决定割上党之地请和。
上党郡守冯亭认为,不如将上党送给赵国。若赵国接受,秦国一定会进攻赵国;赵国被秦国攻击,必定会与韩国亲近。这样,韩、赵两国联手,一定可以对抗虎狼的秦国。
赵王得悉后相当高兴,但大臣坚决反对,认为无缘而受禄,必定会招来祸害。韩国之所以主动献出上党,是企图转嫁战祸。秦国蒙受疲劳,而赵国坐享其利,一定会招致秦人报复,不如不接受。
而名闻遐迩的四君子之一平原君赵胜则同意接收!
他的主张是,出动百万大军进攻,一年也得不到一座城,如今白白得到上党十七座城邑,送上嘴里的肥肉,不能丢掉。
赵王贪心,于是就派人接收上党。
秦国果然恼羞成怒,舍弃韩国转而进攻战国,长平一战,杀赵兵四十万,冯亭战死,上党丢失,鸡飞蛋打,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就是郗愔反对接收梁郡的理由!
庾亮嗤之以鼻,不屑地说道:“郗公子此言乃长赵人志气,灭大晋威风,实属抱残守缺,今日之晋赵绝非当年之韩秦!”
因为石聪在信中坦承,石虎被秦人和鲜卑人缠住,难以分身,此乃一也;
石聪身家性命遭受石虎威胁,确系真心归降,怎会有冯亭嫁祸的心思?此乃二也;
大晋国力今非昔比,又有征北将军和徐州两地策应,此乃三也,何惧之有?
庾亮慷慨陈词,一番豪言壮语,打动了成帝。
在下结论之前,他还要听听桓温的意见。
“桓爱卿,你在北方多年,对大赵了如指掌,听说还和石虎阵前过招。你说说,如今晋赵之差到底差在哪里?差距有多少?能否顺利接收梁郡?”
“陛下,臣以为,今日之大晋,自陛下新政以来,国势蒸蒸日上,经济有方,赋税充足,民生复苏,论整体实力而言,已超过大赵。然而,这并不代表战力就超过大赵。”
桓温先扬后抑,实际上不同意北上。
“虽说战争打的是钱粮,那是从长期消耗持久征战角度而言。纵观几次北伐,晋赵两军相遇,瞬间就分出了输赢,那时拼的是士气,拼的是骑射,而非钱粮。”
“笑话,那钱粮留作何用?”庾冰来者不善,质问道。
桓温不为所动,朗朗道:“陛下,臣以为,就眼下而言,朝廷的国势和钱粮用于防守江南大抵无虞,若长驱直入出兵北地,败局十有八九,咱们的军士远远不是赵人的敌手!”
庾亮讥讽道:“照桓将军之意,那大晋就永远被动挨打,一蹶不振喽!本官怎么觉得,你似乎是在替赵人说项?”
庾氏兄弟带有人身攻击的冷嘲热讽,桓温懒得理会,而是振然说出了他的理由。
大晋要想从根本上击垮北方,收复失地,有两条途径可走。一是大道,就是大晋骑兵数量及战力要胜过或接近赵人。
二是小道,就是待赵人内讧,自相残杀,或者被秦人和鲜卑人拖垮,实力大损后,方可乘隙而动。
“这不等于没说!”庾亮讥笑道:“照桓将军的两条途径,那朝廷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北上,实现陛下中兴大晋收复故土的伟业?”
他抖了抖手中的奏折,称石聪在信中还说,石虎虽然擅权揽政,架空了石弘,但石弘还是大赵名义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