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就是此中的最大推手!
可是,他也没有料到,庾亮在皇帝面前的影响力仍然不可小觑。
皇帝明明痛恨庾亮,为什么还要这般维护他,难道就是因为太后依然健在?
桓温此时还不知道,木兰就是被庾亮巧施诡计连哄带骗送到了宫中。
盛宴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直至华灯初上才曲终人散。
觥筹交错面前,笑逐颜开背后,躲不开刀光剑影,免不了勾心斗角,今后或许还会有更多更深的栽赃陷害,落井下石。
无情的朝堂争斗,血腥的疆场屠杀,很快就会证明桓温的所虑。
“桓将军,旅途劳累,今日就饮宴至此,爱卿早些回馆舍歇息。朕明日大婚,正式册封皇后,你我君臣再饮上几杯,如何?”
桓温哪有心思,看一场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婚典,简直就是男儿最大的耻辱。
他所能做的只有借酒遮脸了。
“臣,臣不胜酒力,一醉之后,三日方醒。臣,臣,只怕明日宿醉,勉强前来免不了丢人败兴,臣,臣……”
桓温垂下脑袋,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他假装沉醉,骗过了皇帝,在侍卫的搀扶下,踉跄而出。刚走到殿外,殿内一人匆匆追了出来。
“桓将军,桓将军!”桓温听出来,那是庾亮的声音。
“将军脸色似乎不对,今日圣上赐宴,圣意方浓,将军应该满面春风才是,怎么郁郁寡欢,难道将军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桓温醉眼朦胧看着庾亮,看着这张丑恶的嘴脸。
宴席上,他就在观察自己,到现在还在试探自己的酒量,应该是想要套点话。
“国舅大人说笑了,下官高兴,正因高兴才开怀畅饮,惭愧的是,下官的酒量和肚量一样,太浅薄。大人见笑了,见笑了。”
桓温假意敷衍,脚步仍不肯停歇。
“桓将军,当年苏贼围攻京城一事,本官一时情急,怠慢了将军,切莫放在心上。你我今后当携手并进,为圣上分忧!”
“什么?下官已经不记得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今后,诸事还要仰仗大人提点,下官醉了。”
桓温打了个嗝,喷出一口浓浓的酒气。
等桓温探视过随行的兄弟回到馆舍,已是二更。
沈劲等人迎了上来,埋怨道:“大哥,怎么喝成这个样子,来,我叫人去打点热水,给你洗漱,早点歇着吧。”
“今儿高兴,高兴嘛。我封了将军,你赦免罪行,自然要多喝几杯,高兴,高兴!”
脸上堆满笑,手舞足蹈,看不出有任何异样。桓温回到房间,没有洗漱,砰的一声,他将房门关上了,反锁起来。
馆舍里,没有式乾殿的喧嚣,没有君臣的礼节,没有阳奉阴违的虚伪。只有室外的风声,房内的寂静,还有一颗滴血的心!
门锁了,灯灭了,夜深了,人静了。
桓温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他倚在墙角,一屁股坐了下来。心潮如波涛翻涌,泪水如雨水倾盆。
他像一个摔伤的醉汉,一个走丢的孩子,一只失群的雏雁,一只迷途的羔羊!
这里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可以尽情的痛哭,肆意的宣泄。他要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不快,所有的悲欢离合,所有的生离死别,统统找出来,再统统抛却。
哭痛了,哭醒了,哭着哭着,他睡着了!
隔壁的沈劲同样在暗自落泪,殿内的情形他已经知道了。
多年的搏杀和努力只换回了对自己的既往不咎,弟弟怎么办?今后他们的子女问起来该如何回答?
是埋怨桓温没有坚持,还是责怪皇帝没有怜悯,还是痛恨庾亮没有人性?
隔壁撕心裂肺的哭声,惊醒了他。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没有理由埋怨桓温,他也不埋怨任何人,他只埋怨自己的命运!
“咚咚咚!”“咚咚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敲开了房门。
沈劲拎着一坛杜康酒,来到桓温房中,二人相视无语,心神默契。
沈劲的眼神仿佛在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桓温用眼神回道:“那就放浪形骸,通宵沉醉吧!”
一杯一杯复一杯,一曲一曲又一曲。
直到鸡鸣三声,二人方才和衣而卧,瘫倒在一张榻上,抵足而眠。
刚刚合上眼,满目的泪水再次溢眶而出,顺着脸颊,无声的滴落在枕上。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