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开车帘,大司马门遥遥在望,可是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到。这道门忽近忽远,这条路他走过多次,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漫长!
王导极目望去,眼中开始模糊,渐渐又变得清晰,快要抵近城门时,他又感觉到,城门像是在旋转一样。
而街道两侧的百姓兴致不减,悠悠之口一点也不节制,毫不留情:“你看看,他们个个高头大马,安车当步,还以为自己是战国名将廉颇呢!”
“那你可冤枉廉颇了,人家可从未吃过败仗!”
这些平头百姓,确实没学问,讲话就不能婉转一些?
王导欲哭无泪,他权势再大,官衔再高,也不能和一介草民计较不是?想着想着,笑着笑着,扑通一声,他摔倒在车厢里,失去了知觉。
“吴王,老太傅病体如何,是否痊愈?”
“回皇兄,臣弟昨日去探视过了,老太傅已经苏醒,稍稍好转了些,只是还不能下地行走。这是老太傅的奏折,特意呈送皇兄。”
“原来是这样!”成帝接过奏折,望向司马晞。
“皇叔,太傅所言可有遗漏啊?”
“句句属实,臣一直在场,不过进攻陈留时,臣多次劝阻太傅,稳妥为上,不宜冒进。结果,才有了今日之败局。”
司马晞虽有推诿责任之嫌,话说得也没错,他和郗鉴想法基本差不多。不过,究其本意,他不是为了稳妥起见,而是对赵人的畏惧。
“还有,臣有一事一直不明。”
成帝浏览奏折,司马晞继续倾诉着自己的疑问。
“赵人为何要等我们攻下梁郡打到黄河南岸才反击我们,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在围攻梁郡时就动手。最为蹊跷的是,刚开始,两翼的秦人鲜卑人战力很寻常,不知怎么回事,几日之后突然犹如神助,攻势凌厉异常,完全判若两人!”
这一点,他当然不了解。
石虎前后判若两人的起因是发现石勒诈死,为洗清自己纵敌之嫌疑,才不顾一切要消灭晋人,在石勒面前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忠诚。
庾亮根本没有心思听司马晞解释,他担心皇帝会因此而宽恕王导,他没有见到战场的残酷,血肉的夺目!
庾亮坚称,王导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分明是畏赵如虎,把赵人说得像乌云一般,实际是为自己冒进失败寻找借口,赵人果真那么厉害,岂能容他兵至黄河?
“尚书令此言谬矣!”
何充不卑不亢,当庭反驳,尽管庾亮是他的顶头上司,当然也是他的大舅子。
何充的理由是,在王导的奏折中,特意提及了朝野尽知的白袍蒙面将军,恳请朝廷要细加查访,封以要官,授以重爵。言称此人将来必能戡乱北方,为大晋安边。
如果赵人真的孱弱,王导为何要提及白袍之人襄助,那岂不是自损颜面!
这番分析,说到了成帝的心坎上。
何充又奏道:“陛下,臣以为,此人有大功于朝廷,应如太傅所言,可以着郗鉴大人细细查访。”
司马晞恍然道:“此言丝毫不差,要不是那个白袍人,臣和太傅估计一个也回不来,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说完,他把那日的盛况,包括奇兵来去无声,赵人望风披靡,石虎落败,甚至霞光万丈,白云朵朵的画面说得神乎其神。
群臣听得啧啧称奇,神往不已。
成帝心中巴不得早日找到此人,见上一面,看看他到底是谁,问问他为何蒙面?是神往大晋,还是父祖辈受过晋室的遗泽。
“何爱卿说得是,此人不占我朝廷官爵,不食我朝廷俸禄,不拿我朝廷饷银,多次力挽狂澜,拯救我大晋军士,此等人物,实乃义士也。”
白袍蒙面人的神秘和神勇再次震荡在朝野的心头,更坚定了皇帝求贤的决心。
他当即让人拟旨,着徐州刺史郗鉴尽快查访此人,要在式乾殿大排宴宴,厚加封赏,昭告朝野,以国士待之!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成帝轻轻吟诵,企盼苍天赐予大晋卫霍之将才。
“皇儿又在吟唱大风歌,也像汉高祖一样求贤若渴,思谋良将?”
“是母后来了,这都十几天过去了,郗鉴还是没有寻访到那个白袍蒙面之人的下落,朕未免有些着急,巴不得早日得此良将,以慰朕心。”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皇儿,良将少不得,可也急不得。能轻易招徕的未必是良将,寻常人家若有宝物,也会待机而沽,能轻易出手吗?”
“母后说的是,是朕太过着急了。”
“皇儿,你现在应该着急的是赶紧重新寻觅皇后,母后知道,你和皇后情投意合,琴瑟和鸣!可是,她命薄福浅,短短个月就香消玉殒。皇儿节哀,不要总是沉浸在过去,一切向前看,要不然,当娘的也跟着难过。”
庾文君心里酸楚,不忍再说下去。
“母后,相比寻求良将,这个更急不得。朕刚刚寻觅到陵阳皇后,原指望能白头偕老,谁知天妒红颜,把她从朕身旁夺走。她尸骨未寒,朕现在还没有心思。”
成帝心想,即便再找,一定要找和她一样容貌一样品行的女子!
这样的女子,在诗经里到处都是,可是,在生活中,却可遇而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