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还有一口余气,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已经成为灰烬的木屋,浊泪滚滚。
“小老儿一家原住寿州西郊,那时还是祖约,麾下无恶不作,欺男霸女。方才那个恶贼有一次路过村上,见我儿媳有几分姿色,便强行霸占,还诬陷我儿子通匪,也给杀了。小老儿怕遭灭门之灾,才远遁于此,带孙儿过日,想不到还是没有幸免!”
桓温哭泣道:“老人家,是我们害了你,我们是逃犯。”
“年轻人,小老儿知道你们是逃犯,但绝不是坏人。这世道,穿着官服的不一定是好人,被通缉的不一定是坏人!就像那个狗贼,我说出你们的下落是死,不说也是死,这样,起码还能保住两个好人。”
“老伯,那个狗贼死了,剩下的也都要死,为你报仇!”沈劲哽咽道。
“你们帮我报了大仇,小老儿感激不尽。不过,不过,村里象我家这样遭欺压的百姓比比皆是,仇恨太多了,你能把他们的仇都报了吗?没有用的,你们快走吧,船就在哪儿,烦请把小老儿和孙子葬在一处。”
老汉费力的说完,咽下了气。
桓温以头抢地,悲痛的呼喊:“老人家……”
“说,你们为什么又回来,又为什么要杀死这家老小?”桓温剑指官差,怒问。
“好汉息怒,刚刚我等离开时,发现远处有两匹马,军头起疑,便杀了回马枪。结果,在马掌处发现有博望驿站的烙印,这才知道两位是朝廷通缉的逃犯,哦不,两位英雄的踪迹。”
另一个为邀功请罪,咒骂了军头一声。
“可是老汉不肯招,可恶的军头说,凭着两匹驿马照样可以领赏。可是又担心上官前来勘察,老汉会说出两位英雄逃脱的实情。那样,不仅领不到赏钱,还会被扣上纵放罪犯的罪名。所以,所以才起了杀心。”
两人说完,拼命的磕头,还恐惧的瞥向桓温。
桓温冷笑道:“恐怕还没说全吧!我想大概是这样,你们回去肯定会这样报告上官,然后再加上一句,说那祖孙俩是被逃犯所杀,这样就顺理成章嫁祸给我们,是吗?”
两官差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好歹毒!桓温果然猜中了他们的如意算盘。
“英雄,饶命,我们也是被迫的。”
“祖约已经逃走了,谁还逼迫你们?”
“英雄有所不知,祖约虽然跑了,但现在寿州的军士,大都还是他当初的麾下,换汤不换药!走了一个祖约,冒出了更多的祖约,所以才军纪荡然,还望英雄明察。”
“英雄饶命,我们还上有老下有小!”
“你们上有老下有小,别人家没有吗?你睁开狗眼看看,老艄公的尸骨还热着呢!”
沈劲吼道:“还明察什么,不必了!”
桓温缓缓举起利剑,扬起一道弧线,两个脑袋咕噜噜顺着斜坡滚入淮河水中。
剑锋上流淌的血液,一滴一滴落下。
尘封五百年,利剑横空出世,第一次渴饮人血,被浸润得更加锋利。既然开了杀戒,那就杀尽天下的恶人!
初夏,赵人都城临漳,气候宜人,石勒心情舒畅,新安一战后,死敌主力悉数被歼,退至长安城死守。
大赵一鼓作气,逐一拿下黄河以东大片土地,诸多郡县划入版图,兵锋已在黄河东岸聚集,只待渡河,攻打长安。
这一切,多亏了程遐的妙计,也多亏了石虎的勇猛。
想到已被贬为骠骑将军的石虎,石勒觉得心有不忍,又觉得石虎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应该要吃点苦头。
羊脂玉的酒樽里,斟满琥珀色的葡萄美酒,披红挂绿的年轻宫女穿梭来往,石勒心满意足。
事在人为,大丈夫立身世间,能至今日之成就,估计后世也无人能望其项背!
是啊,他从四处流窜的奴隶到今日呼风唤雨的帝王,沧海桑田般的身份转换,跨度着实太大,有时候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似乎都不认识了。
“这是我吗?还是从前的那个奴隶吗?”
石勒出身低贱,一路打拼不仅靠的是刀枪骑射,更是靠智慧和执着,尤其是不忘旧恩,善于俘获人心。
当初还未成事时,他与李阳是邻居,每年常因为争抢沤麻的池子,互相殴打。称了赵王后,乡党一起前来恭贺,唯独少了李阳。
石勒问道:“李阳是个壮士,他为什么不来?沤麻之事是贫民之间的怨恨,我如今正得到天下人的尊崇信任,难道还与一个平民为仇吗?”
于是派人把李阳召来。
李阳惶恐不安的来了,心想不死也要脱层皮,哪知石勒非但不怪罪,还与他畅饮而互相戏谚。
石勒拉过李阳的手臂,笑道:“本王以前厌恨你的老拳,你也饱尝了本王的毒手。”
宴后,他还赏赐了李阳一处宅第,封了小官。
石勒不计前嫌,襟怀宽广,更加赢得赵人的尊崇。
如今,匈奴人即将灭亡,离一统北方近在咫尺,下一个激情和梦想又在胸中生发,喷薄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