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者,上佐天子,燮理阴阳,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内亲附百姓,使公卿大夫各得其职。朕相信,爱卿担得起丞相之职,莫要再推辞。”
王导感激涕零,假意推辞一番,然后接受诏命。
下朝后,连回乌衣巷的仪仗都变了。坐着豪华的十六抬大轿,前呼后拥,开道的,殿后的,出行阵势浩大。
再看身后,众多官僚非要上门道贺,甩也甩不掉,无非是指望丞相今后能多关照提携。
王导感慨万千,回想当初卸下尚书令改任太傅时,令人凄凉的不是权位的丧失,而是门可罗雀的冷清。
很快,不,从今日起,乌衣巷又将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要是庾亮能看到煊赫的丞相仪仗,估计他会当场吐血!
世事难料,很多事就是不可捉摸,庾亮竟也鬼使神差的选择今日去芜湖。
虽然赖太后妹妹的庇佑,只是贬官出镇外地,已是天大的恩情,按理说庾家应该庆幸才对。
人性往往如此,换了环境后马上就会忘了原来环境的滋味!
就好比一个人身陷绝境比如掉到河里,很快要淹死,大声呼救也没人帮忙,奄奄一息时他一定会发誓。
只要能有人把自己救起,今后永远不再游泳,不再靠近水边。可是当他获救以后,不用多久,又能看见他昂然涉水。
此时此刻,庾亮就是这样的心情!
叛军破城,二宫被掳,自己罪孽深重。平叛后,他想,只要皇帝不杀他,怎么着都成。
而现在,还能任芜湖太守之职,勉强也能算封疆大吏,心里却非常失落,甚至不满。
其实反过来想,这个结果难道不比他之前预想的要幸福得多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庾亮一辆马车,轻车简从,从青溪桥出发,前往芜湖赴任。
残破的皇城,倾颓的宫殿,容易勾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吩咐车夫,不从城内直插,宁可绕远,沿着青溪堤岸到城南朱雀大街,穿过秦淮河上的朱雀桥,就能踏上前往芜湖的官道。
庾亮坐在马车上,恨不得车子能飞起来,尽快逃离自己曾经想大展宏图建功立业,而现在对自己俨然桎梏一般的京城。
“王丞相,这个烂摊子就由你收拾吧,等我再回来,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让这江山焕然一新?”
我还能再回来吗?连他自己都犹豫不定。
“哎,车子怎么停了?”庾亮焦躁的责问车夫。
“回老爷,朱雀大街南来北往的挤在一起,车水马龙,秩序混乱,公差把我们拦住了,让稍待再走。”
庾亮抱怨道:“朱雀大街不是很宽敞嘛,而且南北方向都是隔开的,秩序井然,怎会拥在一起?”
忽又想起,之前因战乱,路面遭到破坏,坑坑洼洼,还没来得及修葺。
好不容易道路畅通,马车继续前行,再有几十米就能上朱雀大街。马车又停下了,从车厢中远远就能听到官差的呵斥声。
庾亮火冒三丈,自己的仪仗何时会被一个小小的官差拦住,真是人走茶凉,脱毛的凤凰不如鸡。
“老爷忘了,来前你不是吩咐过不用仪仗,只用普通马车的吗?要不奴才下去和官差说说,这是国舅大人的车驾,放我们早点过去?”
庾亮脑袋嗡的一下想起来,自己现在贬职外放,要低调行事,纵然也有官家仪仗,若招摇过市,再被对手参上一本,甚至被百姓认出而围堵,那就难以收场了。
因而出行前特意交代,作普通商旅打扮。
“算了,再等等吧。”
庾亮闷坐车内,这时,他听到了一阵锣声!
“闲杂人等闪开,丞相大人驾到。”
原来,正是新任丞相王导的仪仗下朝后返回府邸,怪不得道路堵塞!
此时,丞相仪仗正从城南宣阳门驶出,回乌衣巷必经朱雀大街和朱雀桥,官差一路护送,驱散过往商旅行人,给仪仗清道。
庾亮暗暗后悔,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此地碰上,不是冤家不聚头,天意如此。
幸好,自己很聪明,放弃了仪仗,不会被王导发现,否则狭路相逢,那才叫进退两难。
只要自己端做不动,哪怕王导是火眼金睛,难道能穿破帘子看清楚车内之人。
忍住,让你先走,谁让你现在一人得道了呢?
如果就这样屏住也不会有事,但他一听到王丞相的官阶,暗自寻思,丞相一职已废置多年,如今新设,那仪仗阵势肯定也很新鲜。
他激烈挣扎了一阵子,好奇心的驱使,他还是忍不住掀起帘子,向车水马龙的大街望去。
这一望,让庾亮后悔了半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