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苏峻被亲兵从锦褥里吵醒,头发蓬乱,双眼浑浊。昨晚一夜酒色,其实刚睡下不久,面皮耷拉,无精打采。
“王师攻打石头城,他们疯了?”
苏峻讥笑道,顿时似乎又悟出其中的道道。
难道陶侃他们知道了城内的消息,可麾下来报,石头城昨夜静悄悄,一点声息皆无,这是怎么回事?
“王导匹夫,算你狠!”苏峻失去护身符,啐了一口,三十六计走为上。
“快,传令城西守军务必顶住。”
管商慌忙跑来禀告:“除了北城此刻还未被围,将军,事不宜迟,快出北门渡江吧。”
苏峻点点头,收拾完毕,高声道:“兄弟们,莫慌,振作起来,过了江,还是我们的天下。大伙照样喝酒吃肉,走,杀向北城!”
叛军呼啦啦嚣叫着,潮水般滚滚向北。
此时,建康宫内,式乾殿、崇德宫、东西堂浓烟滚滚,烈焰腾腾。
“将军,方向不对,直接向北片刻工夫就能到江边,走东城绕得太远。”管商纵马上前提醒。
苏峻冷笑道:“你小子也只能收发收发函件,哪懂兵不厌诈之理。所有人都知道北城安全,那恰恰最为危险。陶侃他们不全是傻瓜,王师是刻意为之,等咱们自投罗网。”
果然,亲兵来报,城北三山,双方数万大军殊死搏斗,打得难解难分。
“怎么样,本将军说得没错吧,城北是死路!”
管商佩服得五体投地:“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可是,咱们出东城,还是要沿着青溪向北,照样凶险呐。”
“谁说要向北?现在王师主力尽在城北,咱们反其道而行之,一路向东行出一二百里,到晋陵郡琅琊郡一带再择机渡江,任他诸葛再世也不会料到,本将军会舍弃数万大军为诱饵,这叫瞒天过海!”
苏峻真是大手笔,什么都可以舍得,什么都可以放下!
出了东门,路经青溪桥,看着庾家府邸的残垣断壁,一种复仇的快感充斥全身。
离开青溪三十多里,来至建康郊外,再向前就是晋陵郡境内,这里没有金戈鼙鼓之声,放眼望去是春草萋萋,田野里杂花生香,水渠中春水潺潺。
苏峻正为自己的谋略得意之时,只见前方道旁的丛林中,一支兵马窜了出来,拦住去路。
为首者却是殷浩!
温峤集中重兵要在北城伏击苏峻,所有人都想捉拿贼酋立功,无论如何,这样的功勋也轮不到初出茅庐的自己头上。
人人皆知,苏峻狡诈过人,更不会愚蠢到自投死地。
既然分不上一杯羹,那就单干。筹谋良久,殷浩带着徐州麾下的三百多人选择了东路。
在中军大帐,众将皆以为,苏峻逃回北方是他唯一的选择,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诸将视野狭窄,料定北逃之路只有三山的两条道,殊不知苏峻会丢卒保车,下这么大血本掩护自己逃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苏峻的秉性,只有桓温和他最为清楚。
只要能安然逃到北方,不出三年,苏峻就能再招募上万人马,乱世之中,兵马多得是,而性命只有一条!
“苏贼哪里逃,快快下马受死!”
“哈哈!就凭你那点能耐,也想拿本将军邀功?”
苏峻看到伏兵,先是吃了一惊,结果发现是昔日小卒殷浩,而且人数只是自己的一半左右,根本不放在心上。
“你以为只有这点人马?实话告诉你,陶盟主已经传檄东边两郡,布下兵马封锁了江边,你是插翅难逃。”
殷浩虚言恫吓,震住不少慌乱中的青州兵。
连日烧杀掳掠,浸**色,个个脸色浮肿,神情无光。此时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斗志大减。
“青州军士们,圣上有旨意,直诛首恶,胁从不问。苏贼能牺牲数万兄弟们的性命,还在乎你们几百人吗?这样的主子,冷血无情,何必再为他卖命!你们看,这是什么?”
殷浩假传圣旨之后,见青州兵人心不安,意志动摇,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高声念道。
“某年某月,一百二十名老弱妇孺,换回燕马十二匹。”
……
“这是桓温拿到的,苏峻用你们的家小换取鲜卑人战马的证据。兄弟们,你们可曾丢失过亲人?”
阵后一名青州兵上前质问:“将军,他所说是真是假,小的家人就曾失踪,找了两年多都没有下落,是不是你干的?”
“噗”一声,管商突然挥刀杀死小兵,急声道:“将军,殷浩煽惑军心,赶紧动手。”
苏峻喷着酒气,才意识到反应迟钝,大吼一声:“杀了他!”
叛军人虽多,但军心已经动摇,不少人踟蹰不前,看着双方厮杀。这一下,徐州兵占了便宜,他们要面对的就是两百余名苏峻的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