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就像人和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一样,看似不寻常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因果联系!
桓温一时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就在江播就任的前一天,陶侃率荆州三万精兵浩浩荡荡开进新亭,双方力量发生巨大逆转,朝野臣民欢欣鼓舞,他们已经恨透了连日来叛军的禽兽行径。
温峤带着庾亮亲自出迎,恭恭敬敬将陶侃接入帅帐,并共推其为盟主。
庾亮撇下太后和皇帝,领着残兵投奔温峤,虽是败军之将,世人口诛笔伐的目标,却对是否要力邀陶侃任盟主和温峤发生分歧。
其实,陶侃接到勤王诏书,开始并不想来。
因为平定王敦叛乱,他的功劳足以抵过三个苏峻。要不是他倒戈反正,关键时刻出兵攻击旧主,此刻坐在式乾殿上发号施令的就是王敦。
正因为如此,明皇帝准其接替王敦主政荆州,成为一方霸主,在朝廷所有的将领之间,兵力最多,势力最大。
这引起了庾亮的猜忌,正如他对温峤私下所言“我忧西陲远胜于历阳也!”也就是说,他防范陶侃比防范苏峻更多。
这一点,陶侃自然心知肚明。更让其郁闷的是,以为志在必得的辅政大臣竟然没有自己的份。
他埋怨朝廷,归咎于庾亮的挑拨离间,甚至怀疑是庾亮删除了遗诏,所以,他和苏峻一样,曾在奏折中出言不逊,诽谤朝廷。
庾亮裁撤州兵的新政当然放不过荆州,从王敦鼎盛时的八万雄兵锐减为五万,就这样,庾亮还不肯罢休,还想再减两万,最后被温峤劝止。
因为荆州属于西陲,大晋最西侧的边防重镇。
荆州以西就是蠢蠢欲动时常挑衅的李氏成汉政权,西北就是苟延残喘的匈奴政权,而正北则是不可一世的赵人石勒政权。
三头猛虎恶狼环伺左右,五万兵力都显得捉襟见肘,何况三万!温峤苦口婆心,庾亮才悻悻作罢。
温峤为人颇有声名,待人接物非常得体,因而在同僚中很吃得开,大多数人都会买他的面子,陶侃亦是如此认为的。
此番,温峤以盟主之尊相邀,这称号很有分量。
还有一点,他在京任职的次子也在此次叛乱中被苏峻杀掉,为此陶夫人哭鼻子抹泪要求为儿子报仇。
来是来了,要好好羞辱一下姓庾的!
“拜见陶刺史!”
庾亮不情愿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撇着嘴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笑容更真诚。
荆州水军战船林立,一路旌旗蔽日,威风凛凛,抵达芜湖时就有传言,说陶侃要诛杀他以谢天下,庾亮甚为害怕,依从温峤的建议主动谢罪。
陶侃冷笑道:“庾国舅撺掇温刺史,处处提防陶某,恨不得让我老死于西陲,为何今日又来拜见陶某,想不到世道会轮回吧?”
庾亮羞惭满面,无地自容。
“这还得感谢苏峻,要不是他叛乱,我陶某恐怕要见一见尊贵的庾大人都很难,更别提庾大人主动来拜见我,真是时也命也!”
庾亮只恨自己耳聪,对方羞辱的每一个字眼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有背后嘲弄讥讽的语气,此时自己要是一个聋子该有多好!
幸好他始终态度诚恳,委曲求全,又有温峤在一旁调和,为国计,双方才表面上冰释前嫌。
就这,陶侃还不肯罢休,又追问了一句:“二宫还在苏贼的手中,你是怎么忍心舍弃他们跑出来的?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哪壶不开提哪壶,庾亮知道,这个罪状,今生也无法摆脱了,此后,将会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陶侃大军刚至,苏峻也不是吃素的,当即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趁荆州大军立足未闻,勤王之师军合而阵未合,人齐而心不齐,苏峻亲自领兵,两次偷袭王师,还顺风纵火,焚毁了大军粮仓,射死上千匹战马,动静搞得很大。
陶侃心生怯意,后悔自己不该冒冒失失前来,便找各种借口想领兵回去。
温峤大义凛然,坚决反对:“苏峻虽勇猛,自谓无敌,毕竟附逆者寡,拥护者鲜。若王师奋力,假日时日,便可一鼓擒贼。陶大人奈何舍垂立之功,生进退之计?”
陶侃又犹豫了,进退两难,而温峤的又一番话,彻底让他不敢再生出彷徨之意。
“天子幽逼,社稷危殆,四海臣子,当肝脑涂地,况我等并受国恩,能不效死乎?今日之事,义无旋踵,骑猛兽,安可中途而下!陶公若违背众意,单独返旆,人心必丧,大事必坏,如此,天下义旗将指向荆州!”
“好一张利口,快快打住,陶某留下就是。”
陶侃既被温峤的正义感染,也不愿成为正义之士口诛笔伐的目标。
“来人,击鼓议事!”
陶侃放弃撤兵的想法,还是老老实实察地势、探敌情、商攻防之策吧。
建康城西北两面大江环绕,可以停靠舰船,但叛军防守严密,一旦大军离船登岸,必遭弓弩手箭雨。
南有秦淮河横亘,东有青溪阻隔,河道浅,河面窄,舰船无法通行。一道天堑阻隔了攻城之路,地理形势有利于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