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自己?就现在入城的三万人能成大事?
桓温距离上次回宣城,已经一年又半载多。桓冲一直闷闷不乐,不过他牢记大哥的嘱托,承揽了杜家所有的粗活重活。
桓彝颇感欣慰,夫人常常卧病,幸好有木兰照料,端汤喂药,缝补洗晒,亲如闺女。
唯一担心的就是次子桓秘,上一次进京品评,乘兴而去,扫兴而归,自认为学问不比几个大族子弟差,可就是没别人品级高,只能等来年再进京雪耻。
身为太守,靠着一人的薪俸要养活两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好,两个儿子懂事,担负起家里的耕种,也不用花钱买粮食。木兰又心灵手巧,裁缝刺绣也能贴补家用。
桓冲在院中舞剑,一招一式有模有样,进步很快,而且个头长高不少。一会,收住剑,擦擦汗,出门去向杜家。
“大哥来信没?”桓冲风一般跑进来,不敲门,不吱声,来到身后才猛地问上一句。
木兰躲闪不及,慌忙将手中的东西藏着身后。
桓冲越发好奇,嚷道:“什么东西不让我看,肯定是大哥给你捎的礼物,让我看看。”说完,趁木兰不防,一把抢过来。
原来是一把团扇,白绢缝制,细竹裹边,非常精美,上面还绣着一副图案。
“一个姐姐,倚着栏杆,看着池塘里的两只鸭子。”桓冲看着图案,嘴里还念叨着,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木兰姐,你绣的鸭子怎么这么小?”
木兰羞涩不语,她不好意思纠正桓冲,那不是鸭子!
“哎,这幅图还有名字?四个字我全认得——深闺盼远。什么意思,木兰姐是不是想念大哥了?”
“冲儿,不许胡说,我是看仲夏了,天气越来越热,给他做一把扇子,不知他能否收到?”
转眼木兰已十四岁,豆蔻初开,出落得象清水芙蓉,雪山白莲。正是含苞待放之龄,情窦初开之时。被桓冲这么一闹,脸红到耳根,更是俏丽之极。
“大哥也真是的,这么久不给你回信?等再回来我帮你教训他。”桓冲替她打抱不平。
木兰一改刚才的娇羞,皱着眉,撅着嘴,杏花般的脸上稍露愠色。心想,是啊,再怎么忙碌,连鸿雁传书的时间也没有吗?宣城,又不是遥远的大庾岭!
想到这里,把团扇随手扔在一旁,明净的眸子里闪烁着泪花!
宣城地理重要,乃建康南部屏障。山水秀丽,土地肥沃,自古以来就是江南富庶之地。境内物产丰富,鱼鲜蟹肥,稻米飘香,是进奉京城的贡品。
敬亭山风景秀丽,气候宜人,京师的豪门大族常来此避暑小住,泾县的桃花甜藕酥糯软香滑,南漪湖的银针鱼浑身通透,肉嫩少刺,是达官贵人的常备点心。
泾县、广德等县,别看县令只有区区七品,背后大都有些来头。
桓彝曾和泾县令江播发生过不快,一次是初来宣城,江播父子来送贺礼被婉拒;还有一次是克扣青苗款被当众斥责,随即江播又上门致歉,上下级之间有些摩擦也是常事,无碍观瞻。
后来在桓温的规劝下,桓彝收敛很多,他也自知迟早要离开宣城进京任职,犯不着开罪属下。而中秋之后,桓彝忍无可忍之下,双方又发生了一点小争执!
裁撤州兵的新政自然影响到宣城,桓彝下令各县,兵员虽减,战力不可减,要求提高练兵频次和强度。
可偏偏又是江播,阳奉阴违。质问之下,竟然以县境内遭遇水患人手不足为由搪塞。
这个理由桓彝无法接受,他很清楚,江播派出很多县兵和流民挖莲藕,晾桃花,晒琴鱼。
哼,赚钱的营生有兵可派,花钱的练兵则人手不足!
“太守大人错怪卑职,那些都是无稽之谈。泾县城墙你是知道的,比郡府城墙坚固结实。如果有战乱,凭城固守则可万无一失,何必要天天操练?再者,就本县那点兵力,出城应战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江播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却遭到桓彝的怒斥!
“分明是狡辩,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凡事要筹划于几先,眼光要放得长远些。尔等不思朝廷安危之大局,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本官权且记下,日后再予清算。”
江播灰溜溜从郡衙退出去,门外,长子江彪已安排官轿等候。
听闻父亲又吃了亏,不甘道:“爹,这个桓彝好像专门挑你的刺儿,老和泾县过不去,要不修书一封,找京师权贵周旋一下,让他也知道山外有山!”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京城里的那位权贵现在也是火烧眉毛,自顾不暇,待时机到了再说不迟。”
江播狠狠不平,并未意气用事,还替桓彝说了句实话。
“老实说,太守大人的确是个好官,勤政爱民,清廉自守,他训斥爹,也是上官的职责所系,并非刻意针对爹。只可惜他有一个最大的错误,也是致命的错误!”
“爹,是什么?”
“自古清官多刻薄,他自己要做清官,没人拦着。但至清则无鱼,至察则无徒,可惜他不明白这个理。如果要求所有的官都象他一样,就大错而特错了。在郡县如此,在朝廷也一样。”
江彪问道:“那又怎样?”
江播阴阴言道:“自古以来,官场上就有一个规则,把别人当官发财的路堵死,那他也就离死不远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