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乱世,生命本无可留恋,一死反而得到解脱。可是,听闻父亲也来勤王,不知怎么样了?患病的老母,还有年幼的弟弟谁来照顾?
尤其是疼人的木兰小妹妹,柔弱无力,离开自己的保护,将来会流落何处,命运何所依?
桓温掏出一方洁白无暇的刺绣绢帕,心如刀绞!
“啪啪啪!”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桓温心头一惊,担心是叛军,下意识的举起锁链,最后关头,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校尉?”
“桓老弟?”
“怎么是你们!”
桓温看见沈劲和殷浩全是素衣打扮,象一群逃难的百姓,怪不得脚步声和卫府兵战靴的咚咚声不同。
见几人下至牢房,比见到亲人还亲,眼泪唰一下夺眶而出。
“闲话少叙,叛军刚进城,守军还在最后一搏,现在外面乱成一锅粥,咱们赶紧趁乱逃出去。”
几个徐州兵连劈带削,弄断了两根木桩,大垂耳一刀下去,剁开锁链。
等叛军主力入城,苏峻下令关闭四城时,众人刚刚侥幸逃出城外,一直跑到青溪桥边,才稍稍喘口气。
“怎么,才剩下六百多人?”桓温惊呼道:“回去如何向郗大人交待,咱们带了三千名兄弟!他们人呢?”
殷浩解释道:“他们分批逃了出来,我让他们先去投奔温刺史,江州大军驻扎在新亭,可是只有两万人。就是加上城内逃出去的败兵,估计还没有城内的叛军多,所以一时半会还无力攻城。”
“你们是怎知我在地牢中的?”
沈劲回道:“你被抓走之后,很多守军义愤填膺,为你鸣不平。一个卫府兵悄悄告诉我们,说你肯定被关押在卫府地牢里。所以,殷校尉才冒险带领大伙来救你,费了不少周折。”
“承蒙相救,殷兄,多谢!”桓温因为这份兄弟情谊,心头涌起暖意。
“桓老弟,这话太见外,谁让咱们是兄弟,生死不渝的好兄弟!”殷浩很谦逊,接着又惊愕一声。
“哦,我还听说,韩晃率军前往宣城,是不是和令尊有关?”
“殷兄,各位兄弟,我不能陪你们去新亭,我要回宣城,家父恐怕不是韩晃的对手。”桓温担心桓彝安危,心急如焚。
“校尉,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去。”
“各位好意,桓某心领了。人多行走不便,这样,沈劲兄弟还有大垂耳跟我走,其余人速去新亭,听温刺史调遣。”
桓温临走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笺递给殷浩:“殷浩,这个你先拿着,是苏峻的罪状,将来或许有用。”
辞别殷浩,桓温向宣城疾驰而去,但愿能救下父亲!
桓温走了,而王导却停下了,他的意图被狡猾的苏峻洞悉,亲自领兵在城北大夏门守候。
建康宫内,宫阙甚多,逐一查找费时费力,苏峻料定皇帝不会躲在殿内等自己去搜捕,一定会设法出北城藏匿,等待援兵。
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将对方一网打尽。
“太傅准备把陛下和太后引向何处?”苏峻高坐马背,一声狞笑。旁边几名叛军冲上前,奔着成帝和太后而来。
“住手!”王导一声断喝:“万乘之躯,岂容尔等亵渎!”
路永趾高气扬,呵斥道:“老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摆你的臭架子!睁开狗眼瞧瞧,你们是阶下囚,还耍什么威风?来人,将老东西绑喽。”
“不得无礼!路副将,老太傅乃三朝元老,国之栋梁,我等要善待才是。而且,太傅这是故意领着司马小儿来投奔我等,你没瞧出来吗?啊,哈哈!”
苏峻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王导不理会对方的挑拨,质问道:“苏太守,陛下待你不薄,为何兴晋阳之甲?还有,老夫没记错的话,太守的大旗上写的是诛奸佞,振朝纲。”
“是啊,奸佞何在?他已经撇下你们独自逃了,本将军火烧青溪桥庾宅时,发现庾家子侄早就不知所踪,本将军是一无所获。”
不提此事,苏峻不来气,又愤愤道:“既然如此,只能找你们受过,谁让你们纵容庾亮一次次加害苏某!至于朝廷待苏某是厚是薄,是冷是暖,苏某最有切肤之感。”
苏峻继而翻起旧帐,痛诉朝廷的不公,以解心头的愤怒!
“苏某立下平叛大功,既未受封辅政,又未主政大州,只捞了个弹丸之地。也罢,兄弟们随我征战多年,人困马乏,只想在历阳过过安生日子,可就这一点点的梦想也被你们践踏得粉粉碎。”
苏峻义愤填膺,为自己的反叛辩解!
“先是清查流民,后是裁撤州兵,还不肯罢休,又来个征召,嗖嗖冷箭无一不是射向我苏某。敢问太傅,换做是你该做如何打算?寒心吗?委屈吗?愤怒吗?”
王导低下头,不敢接话!
“敢问朝廷,如果王敦没有失败,你们还会这么逼迫我苏某吗?就因为王敦败了,不需要苏某这条看家犬了,就挥舞屠刀,要杀兔烹犬!”
成帝无言以对,他又该向谁诉苦,下意识的扭头看看了自己的母后。
而庾文君再懊悔不过了,尤其是看着儿子投过来的那双幽怨的眼神,她不敢接受那道目光!
她明白,儿子恨她,恨死了她,恨她一味的纵容和袒护庾亮,恨她把自己哥哥的利益看得比自己儿子的性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