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今,已经牵连到他们了,这让王敦焦躁不安。尤为郁闷的是,养子王应纨绔浪荡,不学无术,不仅继承不了衣钵,估计自己死后,他连谋生都困难。
族人已形同囚禁,儿子也前景凄凉,自己该怎么办?
年已六旬,余生还有几何,再不奋力一搏,等朝廷占尽先机,自己包括整个家族必将粉身碎骨,身败名裂。与其那样凄凉收场,不如攻占建康,废帝自立。
成王败寇,无须考虑太多!
三年前占领建康时,元皇帝已经成为掌中之物,只要一道诏书,晋室的江山就会变色,温县司马氏就改为琅琊王氏了,一生夙愿得偿。
要不是堂弟王导的劝阻,唉!也怪自己当时优柔寡断。王敦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懊恼自责。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机会,决不能再次错过。
仰望中天,那轮玉钩清澈明亮,继而开始模糊,很快又渐渐扭曲变形,最后竟化作了斧钺。
王敦踉跄了一下,稳住脚步,拔剑高举,遥指斧钺,奋力一声大吼:“大丈夫若不能流芳百世,何惧遗臭万年!”
涛声告诉他,春汛既然来了,江水很快就会大涨。王敦不再纠结,长长舒出一口气,在亲兵护卫下,策马返回大帐。
一直照顾伯父身体的王允之担心夜风侵袭,早早就来到江岸,一直在远处注视,不忍打断王敦的思绪。
马蹄声走远,他独自来到王敦刚刚立脚处,在岸旁一簇迎春花的枝条上,捡起那一方绢帕。
他想起叔父王导的告诫,看看绢帕,不由得双手颤抖!
一个月后,江水大涨,王敦不顾病体不适,比任何时候都要忙碌,常常是通宵达旦。
而令王允之奇怪的是,去年来至荆州,王敦一直将其留在身边,悉心指导他如何练兵,如何防守,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转运粮草,无微不至,亲身传授。
可最近个把月,王允之发现,王敦总是撇开自己,也不透露行踪,神秘兮兮的。后来不久,他渐渐领悟到了玄机所在,四月将尽的一个晚上,终于碰上了提早回来的王敦。
“伯父,父亲要去会稽赴任,侄儿打算明日回京,陪他去会稽,特来辞行!”王敦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函,犹豫片刻,点点头:
“也好,本想让你在军中多历练历练,应儿难成大器,子侄辈中就数你和羲之了,可是羲之满腹才学,只知纵横玄学,悠游山林,无意于军政。罢了,那就今后再说,反正来得及。回去之后,和你爹也不要多说什么,密切关注就是。”
“伯父,侄儿还有一事不解,朝廷已经下旨,许伯父奏事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就连大将军府以及荆州境内铨选官吏皆由伯父作主,已是位极人臣……”
“位极人臣还是臣!”王敦激愤之情,溢于言表。
“说好的王与马,共天下,这才几年就抛之脑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夺我家的权柄,不仅如此,还变本加厉。你知道吗,现在乌衣巷密布暗探,一定是庾亮卫将军麾下的人。
是他们出尔反尔,把我王家逼到了墙角,难道咱们只能任人宰割?所以,伯父……”
王允之竖起耳朵,王敦却及时刹车,不再往下说了。
“伯父,伯父忧心族人,却又无可奈何。算了,你明日就离开荆州,旁的也就不多说了。晚上伯父与你饮上两杯,给你送行。”
家宴上,只有王敦父子和王允之三人,同是王家子弟,话题当然离不开乌衣巷王家的变迁和兴盛。
王敦侃侃而谈,旁征博引,言语之间对能身为家族一员深感自豪。席间,王应几次聊及朝政,刚开了个头就被王敦压了回去。
“来,咱们伯侄再饮一杯!”王敦意气风发,心情大为舒畅。
“侄儿不胜酒力,明日还要早起,就先睡了。伯父也少饮些,早些休息。”王允之起身离座,走至离间,正想洗漱一番,耳听得从堂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这都二更天了,谁还会来?况且是王敦的私人居处,不是绝对亲密之人,根本不可能进得来,难道是有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