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来人也在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双目如电,紧紧盯着桓温的眼睛,感觉像是要透过这扇窗户洞穿内心一样。
此人一定是个高人!
桓温心里是这么想的,就是看不出他的来头,唯一可以显露身份的是,他的腰间也挂着一柄剑。这里是偏僻村落,山野村夫扛的要么是锹镐,要么是锄头,他能佩剑,应该有些来历。
“多谢前辈谬赞,还请不吝赐教,指点一二!”桓温恭恭敬敬道。
“指点倒是不敢,你第一次来此练剑,老朽便在远处观瞧。天下纷乱,持刀佩剑的不在少数,但终究逾越不了武夫这道坎。能有大成者,是凤毛麟角啊。”
“啊,前辈早就注意到了,那怎么不点破,也好让晚辈早些受教?”桓温心想遇到了高人,他或许一直在盯着自己,自己竟浑然不觉。而他多少日子看自己练剑不觉得厌烦,说明也是爱剑之人。
“老朽不是好为人师之人,一直不点破,是想看看你有无恒心,有无韧性,值不值得点破。有了这两点,才是练好剑术的基础。”
“前辈教训得是!”桓温估摸着老者是在怪他为何多日没有来此。“最近这阵子出了趟远门,故而没能来。”
“噢,难怪!当兵吃粮,自然是要受人驱遣。”老者见桓温注视着自己,知道他的疑问所在:“在这里练剑的,又是陌生面孔,自然是南面营地的军士,这不足为奇。而且,你们这些日子一定是去了兖州。”
咦?他怎么都知道,莫非也曾是行伍出身?桓温不敢小看此人,自己的底细都在别人掌握之中,没什么遮掩的:“晚辈是韩副将麾下的,姓……”
“打住,小伙子,老朽不想知道你的名姓,你也甭打听我是谁,就当是萍水相逢,缘分而已。有时候这世间事知道得多了,未必是好事。”老者打断了桓温的自我介绍,解释道:
“老朽观察了这么久,见你颇得剑法招式,又有恒心和韧性,今日方才现身,就是要传授你一些练剑之感悟。”
桓温赶紧上前,想行拜师之大礼,被老者止住。
“剑与刀不同,招式和悟性皆不可或缺,但刀侧重猛力,剑偏向灵动,若是硬拼,持剑的天然居于下风。再者,随着你年纪增长,筋骨强健,力气会与日俱增,这一点水到渠成,不是问题。”
“那晚辈的招式如何?”
“你强就强在招式上,这令老朽诧异。老朽练剑三十余载,很多招式都从未见过,也算是开了眼。”
“既然如此,有了力气,再有了招式,假以时日,不就自然而然成了高手了吗?”面对桓温的疑问,老者干脆解下剑,二人对阵试试。
十几招下来,老者根本没用全力,还拄着杖,就凭着巧劲,轻松化解了桓温的一次次攻击,而桓温则浑身出汗,气喘吁吁。
心里渐渐有所觉悟,柳梢、枯木、草人都能刺中,但那些是死物件,像大疤眼那样的人虽是活人,但对于剑术高的人来说,也不过是活着的死物件。至于面对矫健灵活的赵人,还有面前这位飘逸灵动的老者,就收不到击中死物件的功效了。
“小伙子,你唯一缺的,也是最为关键的东西就是剑魂!”
“你面对赵人时,被畏惧和愤怒占据,面对老朽时,被执拗和倔强包围,受情绪左右,自然是要分心的。真正的高人,和对手相遇,不要把他当作对手,要视之如同无物。心里什么都不要想,如那枯井之水,不泛起任何涟漪。”
“剑至高明处,力道还有招式就成了点缀,都只是躯壳而已。更高者,手中无剑,心里有剑,人剑合一。”
老者尽传其平生所学,在月色下,在寒风中,人和剑成了一体。如羿射九日,如帝骖龙翔,如雷霆震怒,如江海凝光。
桓温沉浸其中,忘了月落参横!忘了寒鸡催曙!
在将军府,桓温第一次见到了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苏峻!
韩晃把他兖州缴获之事一说,苏峻和颜悦色,欣赏着这位初生牛犊,一番攀谈,见桓温口齿伶俐,而且出口成章,便拉起了家常:“看你颇有才学,家风一定很好,令尊应该也是为官为将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