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会儿,饭做好了,恒荣帮着把炕桌摆好,世德和还河就吃喝起来。
“嗨,又吃到哥家的饭了。”张还河拿起筷子,也不客气,夹菜就吃。
吃过一口,才停下筷子,说道,“当年在上海,要不是哥嫂收养着,我兄弟二人,现在还不知成什么样啦?”说完,笑着又夹起菜往嘴里送。
“吉人自有天相。”世德说道,“没有哥这口饭,别人也照样会给吃的。”
“那可不一定,”张还河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叹息道,“想想我兄弟二人,当初为了一口吃的,差点没让人给打死,还是哥给我们救了,这个大恩,我兄弟这一辈子,怕是报不完呢。”
“吃菜,吃菜。”世德劝道,“今天咱们兄弟见面,别提那些不开心的事,老话说,五百年修得同船渡,像咱们兄弟这样,一口锅里吃饭,前世还不得修他个千百年呀?”说着,一屋人都笑了。
“还河兄弟今年三十二了吧?”小柳红见机问张还河。
“亏嫂子还记着兄弟,今年刚好三十二啦。”张还河说道。
“三十二啦?”世德问道,“成亲了吗?”
“成啥亲呀?”还河叹息道,“我和还山,还是一双筷子拌菜——两根光棍。这些年净在大山林里乱转,往哪里安家哟?”
“这回好了,小鼻子倒台了,也该成家了。”世德劝道。
“现在还不是成亲的时候。”张还河笑着说道。
“怎么不是时候呀?”小柳红说,“兄弟现在是公家人了,又在城市里当差,那还不简单?要是你自己找不到,等嫂子帮你张罗张罗,这么好的条件,找一个好姑娘,那还不容易?”
“嫂子慢慢就会知道的。”张还河淡笑一下,说过一句,就不再多说话。
世德夫妻见张还河不愿再提结婚的事,也停了话头,只劝他喝酒吃菜。
酒过三巡,张还河觉着到量了,便不再喝,只是吃饭。
张氏兄弟在上海时,曾在世德家里生活过,今天故人相见,张还河也不生分,又年轻力壮,足足吃了两大碗白米干饭,才放下碗,说吃饱了。
世德夫妻看了高兴,又相互知根知底,也不再劝。
见小柳红收拾碗筷,张还河问世德道,“哥和嫂子回来后,都干了什么营生?”
“咳,眼下乱糟糟的,有什么营生好做?我和你嫂子,眼下正闲在家里呢,等看看局势安定了,再说吧。”世德大咧咧说道。
听了这话,张还河干咳了一声,郑重起来,开口说道,“不瞒哥哥嫂子,我这次奉命来这里筹建联络处,其中主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协助苏联红军,在这里建立一个具有广泛群众基础的人民政府。
“像哥和嫂子这样,有过光荣革命斗争历史,又对革命有过重要贡献的进步人士,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人才呢,希望哥和嫂子这个时候能站出来,加入我们的行例,一道把这里的工作做好。”
这种话,世德以前从未听说过,现在冷丁听了,还有些发懵,却能体会到,张还河是在夸赞他,便咧了咧嘴,客气道,“哥有什么呀?”
“嗯?哥在这里,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张还河一本正经说道,“想想二十多年以前,哥在家乡组织爱国青年,痛打日本人,为此还蹲了日本人的监狱。这就是典型的爱国主义斗争业绩。
“再说,当年在上海,哥和嫂子毅然帮助抗日救亡的爱国青年,又买来武器弹药,支援抗日救亡运动,哥的这些贡献,我们都不会忘记的。
“像哥和嫂子这样,长期以来支持我们的人士,我们不重用,还有谁值得我们重用呀?”
事情来得有点突然。世德听了出来,张还河是来鼓动自己参加他们的工作。可对张还河现在所从事的工作,世德还真的不了解。
小柳红见世德正在犹豫,接过话说,“还河呀,嫂子至今还是个文盲,大字不识一个,能帮你做什么呀?”
“嫂子不用担心,”张还河说道,“眼下我们需要的,是阶级觉悟,文盲不文盲,不是太重要,何况新政权建立后,我们还要搞扫盲工作,识几个字,对嫂子这样聪明的人,是不成问题的。”
见二叔二婶正在犹豫,在一旁帮小柳红打下手的恒荣,这会儿沉不住气了,抻着脖子插话说道,“张叔,我想参加你们,行不行?”
“行啊!”张还河高兴道,“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文化轻年呢。”
侄子在这里擅作主张,怕大哥知道了,会怪罪自己,世德笑了笑,忙着打断他们的话,说道,“还河啊,这事你容我和你嫂子合计合计,再给你个回话,成吗?”
“成!”张还河说完,看了看表,说道,“时间不早了,司机和警卫员,还没吃饭呢,我得走了。”
世德听了,又吃了一惊,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张还河,不料想,这小子现在已经熬上了专车和警卫员了,便责怪他说,“咳,你看你,咋不叫他们一块儿来吃呀?哥家里又不是没有饭菜,这现成的饭菜,哪差他们两双筷子?”
说着又埋怨恒荣说,“你这孩子也是,来了,也不把话说清楚,早要说出来,喊他们一块儿过来吃饭呀。”
张还河笑了笑,说道,“那可不成,哥,我们是有纪律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今天来,算是走亲戚,才敢端哥家的饭碗,不然,哪里敢多耽搁?”边说,边起身往外走。
送张还河走出胡同,世德两口子果真看见,一辆苏式吉普车,停在胡同口,张还河叮嘱了世德几句话,就上车去了。
回到家里,恒荣搂住世德的胳膊,哀求道,“二叔,你让我去吧。多好的机会呀?”
“回家跟你爹说去,”世德板着脸,装着生气的样子训恒荣道,“你小子,反了你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敢一个人在外面定事了……”
“是好事,又不是什么坏事。”恒荣嘟囔着。
“好事坏事我不管,回家跟你爹说,我得了你爹的口话,才能答应你。”世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