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报馆忽浴了,细算一下,抛除成本,还有几千的盈余,贴补家里开销,也差不多够了,平日又见杜研奇办报很卖力,报馆的里里外外,几乎不消他上手,现在经杜研奇一番撺掇,心里不免发痒,沉吟了一会儿,和杜研奇商量道,“要不,咱再办一份新报?”
“只要甄兄高兴,那只是一句话的事。”杜研奇爽快答道,“只是这回咱们得吸取上次的教训,不能再单靠剪裁大报的文章混日子了,得多招聘些采编人员,开通自己的稿源,做出些特色来。”
听说要多招聘采编人员,世德不免有些顾虑,忙问道,“那样一来,报馆平日的支出,不就大了吗?”
“甄兄不必为这事担心,这里面有窍门呢。”杜研奇说。
“什么窍门?”
“报馆固定的员工,咱们还聘上次那么多人,再另外多招聘的,都是编外特聘记者。”
“什么叫编外特聘?”世德问道。
“就是咱们招聘一些特约的记者编辑,平日不发他们薪水,只给他们发放一些采编证件,他们的薪酬,要和他们平日的业绩挂钩,按照给报馆创造的收入多少提成,一般都是五五开。
“比方说,有人为报馆拉来一百块钱的广告,咱便可从这笔收入里支付给他五十块。”
世德恍然记起,第一次和杜研奇交接时,他递过的名片上,印的就是《民声报特约编辑,敢情他早先做的,就是这种职业,难怪会落魄到那般地步。
先前办《商务报时,他不提这个茬儿,估计是怕戳到自己的痛处。如今他既有心把事办好,跟自己讲出这些底细,世德也不愿去揭他的疮疤,装着不明就里的样子,告诉他说,“办报我是外行,杜先生有什么好办法,尽管使出来好了,觉着合适,现在就可以着手去办了。”
“有甄兄这句话,小弟是不怕出力的,明天就可以去做。”杜研奇兴冲冲说道。
二人一路合计下来,回到家里,天快黑了。杜研奇一人租屋居住,处起伙,世德邀他一道回家吃饭。这阵子老去甄家,已经走顺了脚,杜研奇见世德邀他,也不客气,抬腿跟了进去。
小柳红已让丫鬟把饭菜摆到桌了,见世德带杜研奇进来,招呼一声开饭,几个人坐到桌边,吃喝起来。
吃了饭,杜研奇心里有事,说要早些回去,把办报的一些细节再捋一捋,匆匆去了。
“怎么,你又要办报?”见杜研奇离去,小柳红问世德。
世德见小柳红知道了,也不回避,望着小柳红说,“这事还没和你商量呢,刚刚有个想法。你看,自从《商务报办黄了,我俩又闲在家里,老这么坐吃山空,也不是个常事,杜先生又有这个能力,又乐意干,我寻思着,下雨天打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再办一份报纸,好歹也有个事做,做好了,又会有些进项,你说呢。”
《商务报虽说忽浴了,毕竟还有几千块的进项,何况办报的风险也不大,世德又愿意干,总比在家里闲着强多了,听世德说了,小柳红心里也不反对,只是嘱咐道,“办报归办报,只是账目,咱得把持住,我总觉得,这个杜先生,不是一个十分靠得住的人。”
“那当然,”世德说,“还和上次一样,我是董事长兼主编,他任副主编,主管报馆的日常事务。”
见世德说出这话,小柳红也不多言,何况对办报的事,自己又不在行。
一连十多天的忙碌,递交申请、领取执照,租赁房屋,把上次从报馆拉走的办公用品再拉回报馆,一切准备就绪,选了个黄道吉日,《民心报的创刊号面世了。
发刊辞由杜研奇亲自操刀执笔,不过是将已经忽浴的《商务报的发刊词修改了几个词,照抄过来。创刊号同时刊登了本报招聘采编人员的广告。
广告登出,就有一些年轻人上门求职。求职的人员太多,世德不得不清理出一个大房间,当作会客室,在会客室的前面,安放一张办公桌,世德塑像一样端坐在主考官的位子上,听副主考官杜研奇对求职者一一面试,向面试的求职者,提问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问题。
经过多日的层层筛选,最后在面试者当中,选取了一百名优胜者,录用为《民心报的特约采编人员,向他们颁发了记者证。
新聘采编人员的培训工作,是杜研奇一人完成的。按照时兴的惯例,培训班开班前,要有一个动员讲话,通常是由主编出面的。世德从没在郑重场合讲过话,对报业经营又是外行,心里不免有些怯场,推托说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讲话的事,只好由杜副主编代劳。
可杜研奇却说不成,因为新聘采编人员培训,是报馆一项重要工作,由主编出面讲话,才能凸显重要。为打消世德的顾虑,杜研奇事先替他草拟了一篇讲稿,让他到时照念就成。
世德见推托不过,只得答应下来,接过讲话稿,回到主编室温习浏览。好在讲稿不长,读过几遍,差不多就能背诵下来。
只是到了会场,情况有些变化,看见会客厅里挤满了新招聘的采编人员,当杜副主编宣布:“下面请甄主编讲话!”会客厅立时暴起一片掌声。
世德的大脑刹那一片空白,事先记住的讲话稿,像一群受到惊吓的麻雀,倏地飞得影踪。
台下的人群鼓掌之后,眼睛里明显露出等待主编开口的渴望。世德张了几下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清楚,这不是喉咙的问题,而是大脑出了故障,大脑这时还没向喉咙提供一个应该最先吐出的词儿。
眼看台下人的眼神变得急切了,世德猛然想起,杜研奇给他起草的讲话稿,这时还揣在兜里,真是万幸。
世德下意识掏出讲稿,手有些发抖,勉强把讲稿展开,开始照着上面诵读。
谁料嗓子这时又出了问题,好像早晨吃的最后一口食物,这时还咽在嗓眼儿里,堵得他难受,不能顺畅地发出声来,这种难受,瞬间又传染到全身,先是两腿开始不规则地抖动,接下来手也跟着发颤,拿在手里的讲稿,似乎也有了灵性,触电似的振颤着。
短时间的煎熬过后,当世德把最后一个字儿读完,台下再次爆出掌声,世德心里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开始体验这种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