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刁婆子,她找侬说啦?”
“她倒没傻到这种地步,”世德说,“她现在,还用得着我们兄弟呢,她要别人帮我物色一个良家姑娘,那意思,你还不明白?”
“她找谁帮你物色?”
“一个叫王阿姨的。”世德说。
“噢,那是她早年在妓院里的一个姐妹,我这次出去做局,也是她帮着牵线的。”小柳红说完,紧着问道,“侬去看那姑娘啦?”
世德见问,冷笑着说,“我好歹也是奔三十的人了,也算是在江湖上闯过,我妈活着的时候,常常教训我说: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
“我再不通世故,诚心诚意地帮我,和虚情假意地应付我,还是能分得清的,像这样打发要饭似的,要把我应付了,我怎么会轻易相信呢?”
“兴许她是对的,”小柳红犹豫了片刻,怯生生说道,“在世俗的眼里,像阿拉这种女人,是不配嫁给人家做正室的,能续个弦,做个偏室,已是烧了高香。”
“那是别人的看法,我却不这样想,”世德打断了小柳红的话,坚定地说道,“据我观察,爱情这个东西,真是挺玄妙的,一个男人,看上一个女人,可这个女人,根本就没看中这个男人,那么,这个男人即使机关算尽,最终把这个女人弄到身边,这种婚姻,迟早会出乱子的。
“反过来,一个女人,看上了一个男人,可那男人并不喜欢她,这女人即使用尽了手段,最终嫁给了他,到了末尾,这种婚姻,也会出乱子;有时,一对男女走到一起,双方一见钟情,情烈似火,闪电般组成了家庭,没过上几天,却又闪电般地争斗起来,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因就在于,两个人相互都不太了解,匆匆结婚之后,才各自发现了对方的毛病,不发生争斗才怪呢。
“真正一对能白头到老的夫妻,组成家庭前,必须经过细心的观察,深入的了解,觉得二人确实能合得来,再谈婚论嫁,这样结成的婚姻,才会和谐持久。”
“老听侬说合得来,合得来,合得来的,怎么样,才算合得来呀?”小柳红问世德。
“相互理解,相互容纳,就像一杯水里滴进了一滴墨水,水容纳了墨,墨融入了水,论是冷是热,再也法分离。”
小柳红听过,不再言语。
二人沿着街边,默默地向前踱去。
走了一会儿,小柳红蓦地站住,两眼凝望着世德,世德也停下脚步,回望着小柳红,过了许久,小柳红才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心思,“世德,阿拉想离开这里,和侬在一起。”
“我也这么想。”
“马上就走,我一天也不想待了。”小柳红说道。
“先别急,稳一稳,”世德说,“现在咱们身分文,就这么走掉,也是前途难料,等一等,等咱们攒下些钱,那时再走,就好办多了。”
“我有钱,”小柳红说,“这些年,我私下攒了一些体己,足够咱们开销的,带上这些钱,阿拉随侬回东北,远远地离开这里。”
“别慌,”世德说,“你想过没有?徐干娘现在,在你身边布满了眼睛,你如何能轻易带上细软脱身?你要往外运货,也要趁她不备,每次少拿一些出来。再说,东北咱不能去了,那里是日本人的天下,是我的死门。”
“为啥?”
见小柳红追问,世德奈,只好把在家乡发生过的事说了出来,最后说道,“实在不行,我想,咱们可以先回你老家去躲躲,也是一个办法。”
“阿拉也不想回去。”小柳红说。
“这是为什么?”世德问道。
“阿拉是让爹娘给卖出来的,阿拉直今心里不平,不想再见到他们了。”小柳红嘟囔道。
“咳,天下孩子,哪一个不是爹妈身上的骨肉?爹妈能狠下心来卖掉自己的孩子,也是出于奈。”世德劝说小柳红,“你现在已是大人了,应该体谅爹妈才是。”
“阿拉心里,老是迈不过这道坎儿。”小柳红说,“侬要是诚心想去,也成,咱们可以离他们远一些,在天目山下,买一块地,在那里安下家来。”停了一会儿,小柳红又问世德,“侬在世仁那里安全吗?”
“还行。”
“那阿拉就把东西,运到侬那里。”
“不行,”世德说,“世仁的那帮朋友,多和徐干娘来往,靠不住的。这样吧,我回去后,在附近租间屋子,以后,咱们就在那里见面,你把东西运到那里,等到准备停当了,咱就在那里动身。”
“这也成,不过侬可要快些,阿拉真的一天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成!”世德说,“不过,这些日子,你得精神起来,别再闹情绪了,要装着像没事一样。徐干娘是个手段狠辣的婊子,她是不会容你在家里闹脾气的,你要记住小柳青的教训。”
“小柳青?”见世德提到小柳青,小柳红头皮一阵发麻,抬头问道,“小青怎么啦?侬知道吗?”
“你还不知道?”世德反问道。
“阿拉回来,见妹妹的床铺空了,去问徐干娘,她说小青和世仁去江北放白鸽,遇上放老鹰的,让人给锁住了,阿拉虽不十分相信,也觉着这事蹊跷,可要问仔细,那老刁婆子,却不再理阿拉。这些天,阿拉正为这事烦心呢。”小柳红说道。
“放哈白鸽呀?”世德叹了声气,说出实情,“她让人给卖了,下店去了。”
“到妓院里去了?”小柳红听过,惊叫了一声,见世德低头不语,又催着问道,“让谁卖的?世仁干的?”
世德沉吟了片刻,抬眼望了望小柳红,点了点头。
“世仁怎么能这么缺德?平日都在一起,称兄道妹的,怎么下得去黑手?”小柳红气急败坏地质问世德,“你和世仁是亲兄弟,他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怎么不管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