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天气晴好,微风不燥,四季不分明的闽中,大冬天的树叶依然苍翠葱郁,朝阳金灿灿地穿过枝桠间,投下碎碎光影。
顾家院子里支起一张长桌,顾葭和沈星并肩站在桌前研墨写春联。
长桌旁围着顾葭的堂兄弟姐妹们,几个伯伯叔叔大娘婶子和顾老爹顾娘子搬了小凳子坐在墙角边晒太阳唠家常。
从顾葭会握笔开始,顾家一大家子每年春节贴的对联都是顾葭承包的,今年沈星进门,顾葭退居二线,想着让媳妇儿露一手。
沈家修习传统文化,沈时初写的一手好字,沈星7岁跟着爸爸练书法,高中因为学业繁忙停下,许久未动笔,下笔有些生涩。
好在底子好,沈星在宣纸上随意写了王安石的《元日后很快找到手感,这才挥墨书写对联。
顾葭这一辈的孩子都在镇上上过学,包括女孩子也跟着兄弟认了常见的字,会写常用的字,看着比镇上很多女子都要大方。
可能顾家祖坟风水布的是人丁兴旺的局,顾家于子嗣上很顺利,求男得男,求女得女,在闽中属于重男轻女没那么严重的家族。
但顾家除了顾葭念出些名堂,其他孩子一个比一个没有学习细胞。
李秀才曾经委婉的劝过顾大爷,孩子们念两年扫盲就行了,乡下人挣点钱不容易,别做用功。
嗯,别说考科举了,顾葭几个哥哥能用认识的字写一篇语句通顺的白话文都不容易,读书不如回家种红薯。
顾葭的六堂哥顾萧凑的很近,他小时候念过两年书,因着实在不是读书的料,每天哭着喊着不去私塾挨手心板子。
混小子半途辍学不读书,丢人现眼地成为顾家学历最低的那个,顾二爷抓着他去地里干活,顾学渣几锄头连草带红薯根刨了一垅地,爱惜粮食的农民伯伯顾二爷差点把亲儿子刨了。
读书不行,种地不行,顾二伯母瞧着空有一身蛮力的儿子招猫逗狗,上房揭瓦愁的慌,恰逢镇上武馆收学徒,一咬牙把他送去练武。
选择大于努力,上天把顾萧通往智慧的大门关上,给他留了一扇卖力气的窗,能认字又能打架,走了点关系,顾萧进了衙门当差,算是顾家混的有头有脸的一号人物。
顾萧在镇上执勤,也就顾葭成亲那天回来喝了两杯酒就匆忙回了衙门,那会儿隔着人群远远见过沈星一回,平日里很少回家。
公差轮着值班,顾萧运气不,他前些日子排班在岗在位,廿八到初三休假,昨晚刚回的家。
顾萧长的人高马大,和顾葭站一块儿比顾葭还高一些,沈星净身高177,被这俩左右护法拢在中间显得分外娇小。
沈星学的是行楷,行笔轻盈,点画灵动,行云流水间一个个黑色大字落于红纸上,端的是赏心悦目。
碧空上浮云飘浮,浮光掠影落在执笔写字的男人身上,美的像一幅写意风流的美人图。
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破坏这漂亮的有些虚幻的意境。
顾葭小婶家的小闺女顾落落费劲扒拉着顾萧打破平静:“六哥,你让开一些,你一个人挡了所有地儿,我都看不到嫂子了。”
顾萧一把将小萝莉抱起来:“落落,你在家都没来找你嫂子玩吗?这么久还没看够?”
顾落落还没满七岁,小大人似的地摇摇头:“不常来,小哥说他要和嫂子过二人世界,我和茉茉过来他总是把我们赶去和三婶一起喂鸡,他自己抱着嫂子在屋里头写字画画。”
大一岁的顾茉茉是顾大嫂的女儿,她扯着顾萧的袖子,顾萧不偏心,一手一个把她也抱在手上。
顾茉茉在换牙,刚好换到大门牙,小姑娘咧着漏风的嘴举报着顾葭:“小叔可凶了,婶婶一抱我们他就不高兴,而且他还咬婶婶的嘴巴,咬的可用力了,婶婶的嘴巴都破皮了。”
额,童言忌。
小孩子声音清脆,落在不大的院子里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