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虞国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半夜降雪,直至天明,谢悯豁的推开窗户,入目所及,白雪皑皑,地上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厚雪,一踩就是一个深坑。
下了雪,气温下降,寒风刮过,冷凌刺骨。
婢女们高高兴兴的在院子里玩了起来。
祝云飞和林清苒为人和善,平时待下人不薄,谢悯更是和他们相处的很融洽,她们自然真心待他,有什么都想着他,这会几人三两下就给他堆好了雪人喊他过去玩。
谢悯丝毫没有玩乐的心思。
他表情蔫儿吧唧,忧心忡忡的起身洗漱,出门时里三件外三件的将自己裹成了颗球。
这样还不够,他身上披了大氅,前面的腿上甚至都还盖了张。
祝云飞送他上马车时还取笑他,“越来越娇气了。”
谢悯也不反驳,马车行驶后,他催着车夫快点。
他娇气也是娇气,但他今儿个并不是冷才把自己包成这样的,他是为了夏景渊。
昨儿夜里突然下起了雪,温度猝不及防降低,夏景渊待的那个破院子四面漏风,还没有炉火取暖,也不知道他熬不熬的过来。
谢悯越想越心急,巴不得长双翅膀一眨眼就能飞到夏景渊面前。
好不容易进了宫,他却还不能去夏景渊那,只能陪着九皇子玩跳跳棋。
跳跳棋是用围棋的黑白子玩,是谢悯个人发明的玩法,九皇子玩了个把月了也不见腻,天天下了学堂都是拉着谢悯切磋棋艺。
平日里谢悯十拿九稳,十把九胜,打的九皇子每次哭唧唧喊着以后不玩了,可下一次还要拉着他继续玩,今天他压根法集中注意力,心思完全不在棋局上,接连输了六七局。
九皇子乐不可支,尝到了赢的甜头,更没有停下的意思,嚷嚷着继续。
“……”
这一玩就玩到了中午,殿内烧着炉子,谢悯起了层薄汗,吃饭时实在忍不住了,才脱掉了大氅、以及外面那层厚厚的棉质外袍。
用完午膳,谢悯赶忙把九皇子往床上赶,“天寒地冻,不宜外出,殿下累了就先睡吧。”
“喧榕哥哥我不累,我想玩斗青蛙。”九皇子睁着一双大眼睛。
斗青蛙也是谢悯给九皇子介绍的一种新玩法,就是用偏硬材质的纸折个青蛙,一摁脑袋后方就会弹起来,就像真的青蛙跳那样。
斗青蛙则是一人一个纸折的青蛙,互相把青蛙摁弹跳起来,谁的青蛙先被撞翻,谁就输了。
谢悯奈只能陪着玩,玩了大半个时辰,九皇子打了个哈欠,泪花黏住睫毛,大眼睛变得朦朦的。
“殿下困了,快睡吧!”谢悯瞅准机会把九皇子摁躺下,二话不说给他盖上被子,“等殿下醒了我们再玩。”
九皇子这会确实困了,总算是不闹着要玩了,迷迷瞪瞪点头,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谢悯长舒一口气,起身裹上外袍,再是红色的大氅,又抱着那一张盖腿的匆匆走出了桐欢殿。
*
下雪已停,积雪未化,破院里也是白雪皑皑一片。葱绿的树顶上盖了厚厚一层,越积越多,最后枝叶不堪重负,哗啦啦全倒了下来。
夏景渊起身走到门外,环视被雪覆盖的庭院,这里和往年的寒冬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院里野草蔓连,枯败落寂,冬日里到处弥漫着一股股腐朽的气味。
如今的院里一览余,杂草没了,只留下几株夏季会开花的野花,在冬季里一如既往的野蛮生长,抽条拔高,葱郁翠绿。
夏景渊自然没有心思收拾这里,是那小世子说,住人的地方怎能搞的像坟场一样,一点也不吉利,于是风风火火的帮他拔草清扫院里积攒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枯枝腐叶。
见对方兴致勃勃,夏景渊也不好反驳,于是也下场开干,两人一起将这个院子清理打扫干净,才有了些许温暖、住人的气息。
大门的锁扣锈迹斑斑,常年上锁,只有来人送饭送穿时才会打开一下,
夏景渊并未看向那边,而是习以为常的看向庭院西南方向那处的墙角。
从早上等到中午,送饭的宫女都来了,也没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上。
夏景渊转身回屋,看着寒碜的饭菜,勉强吃了几口,没多久板着脸的宫女过来把碗筷收走后,院子陷入了死寂,再其他人出现。
今天不来了?
谢悯有时并不会过来,因为被九皇子缠紧了,完全找不到机会来找他。
夏景渊说不清那异样感缘何,拿出纸笔,端坐在桌前沉心抄写。
冷风一股股从窗户吹进,刮在脸上,泛着丝丝痛意,然而夏景渊早已习惯了隐忍受寒,一袭黑色秋装外裹了件不算厚的白色缎面冬装,露出的手背、关节、脖颈与脸都被风刮的通红,但他也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写出一个个遒劲有力的字迹。
噗通。
夏景渊一顿,随即放下笔,嘴角隐隐浮现笑意,起身走到门外。
谢悯从墙上跳下,朝他挥手跑来,像一颗径直滚过来的球。
“夏景渊!”谢悯踩着雪坑艰难走到夏景渊面前,把盖腿的那张黑色氅衣披到夏景渊身上,“你怎么穿那么薄,冷不冷啊,担心死我了,结果九皇子一直拉着我玩……”
夏景渊垂眸,望着他。
红色的大氅带着白毛兜帽,披在谢悯身上,毛茸茸的一圈裹着,衬的他更为面如敷粉,精美绝伦,五官雕刻般细致,两腮泛着微红。
尖翘的水滴鼻被雪风冻的发红,嘴唇止不住哆嗦,牙齿碰撞发出咯咯咯的响声,仰头望向他的那双狐眸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我不冷。”夏景渊拉起他的手团在手里,温热的掌心触碰到冷冰冰的小手,他蹙了蹙眉。
“倒是你,知道冷还不会戴个手套?”
谢悯见他没事就放下心了,嘿嘿傻笑:“我也不是很冷,在屋里都有炉火烧着,你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就怕你昨晚会受凉。”
夏景渊没解释自己夜里怎么过的,拉着他进屋,一直握着手,等他手没那么冰了才松开。
“棉被太显眼了我带不进来,这个你留着,晚上当被子盖,我明天再多带一件来,盖多几层你就不冷了。”谢悯指着他身上的黑色氅,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棉质外袍,“等会我把这个也给你留下,你都没几件衣服,之前给你拿来的那些怎么不穿啊。”
“刚刚有人来送饭,就收起来了。”
“哦。”谢悯熟路车轻的走进里面那间更暗的寝室里。
里面比外面空气差,什么也没有,只有个破衣柜,平时送饭送东西的人都不会进这,所以他给夏景渊带来的东西都藏在这里面。
才小半年时间,谢悯就把这个大衣柜塞的满满当当了。
有衣服,有小玩意,还有诗集书画,文房四宝。
但凡谢悯给九皇子做过的玩具,夏景渊这里也必然有。
谢悯走出去,目光落在夏景渊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