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在一个落花满径的傍晚,我又想起了那个人,那是一段些许遥远的记忆,我问他:“我们究竟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问说:“我是为你而来,自然会为你而去,这片盛世亦为你而留。”
故事还要从我十六岁那年说起。
算是世俗约定俗成的规矩,十二岁的时候才能上感天意,开始修行之路,上神才会为你赐下一份机缘。
我身为族长之子,修行天赋自然是出众,自修行之始,短短四年就初窥天地门径。而我十六岁诞辰那天,父亲私下将我请去祠堂——
“明儿!这些傀儡可是你炼制的?”父亲高高在上,语气威严,看不出喜怒。他指着的那两具傀儡,正是我藏着的东西。
我心下一惊,还是恭敬的回答:“回禀父亲,傀儡之术同样乃天地恩德,虽然傀儡之术被列为禁术,但我并非心术不正之辈,也并未和歪心邪意之人同流合污,更是没做过污了家族名声的事情,请父亲明查。”
“冥顽不灵!”父亲大怒,“这时候了还在狡辩!”
我抬头看向他,父亲其实并非古板的老一辈,当初我窥得天地门径,父亲尚还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天地生万物,万物既然存在,自然有存在的道理,论你走上哪条路,这都是天道为你定下的命。你身为少族长在修行一路上不必顾及家族,只管往前,要记住你是家族未来的荣耀。”
我张口想要辩解更多,只是那一瞬间对上父亲震怒的眼神,却不想再解释更多,这两具傀儡的确原是活人血肉,也确实出自我手。
“破除天机,逐出家族。”父亲背过身去。
暗卫冲上前来将我钳制住,他们是父亲培养的一批死士,不为族中长老所知,我知道父亲并不想把我的秘密暴露出去,一旦被那些颇有心机的人加以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那群人压着我,将我的发冠松开来。暗卫长请出了神剪,再三叩拜后朝我走来。
他手持神剪拽住我的头发,我感受到神剪蔓延开来的威压,我可以失去权势,但绝不能失去实力,便开始拼命的挣扎:“父亲请再听我一言!”
不应该如此草率的……为了家族的未来,父亲暗地里为我做了太多,我的结局绝不可能就是这样。
我看向神剪,这神剪看似只是一把剪刀,但为的,就是斩断天道与我的联系,一旦天命被神剪破坏,我再修行的可能。
光是扛这神剪威压就费了十成的劲,到最后我几乎放弃抵抗了,那根本不是我能抵抗的存在,蕴有神力并非空有其表,不论我如何不甘,也只能力的垂下头。
伴随着神剪剪下,我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声音“还在等什么”,同一时间,那两具傀儡暴动起来,其中一具的实力竟能与父亲相抗衡。
“你!”父亲眼中惊讶,有些许怒气,但并未太过明显,显然此事还有许多我未知的端倪。
父亲却被我的傀儡缠的分不开身,压制我的暗卫也被傀儡偷袭,我突然笑起来,看向父亲,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我还在等什么?
其实我并没有操控傀儡,傀儡只会在我的操控下行动,而且爆发不了这样的威力,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大概这是就所谓的天命?
连老天都在帮我啊,我笑的有些放肆,也许在父亲眼中是一副狰狞模样。
我施展术法,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我被传送到离天临城外的林子里,即墨家就算派出所有的人手也很难找到这里,且不说这里偏僻,我更有上乘的身法,和隐匿气息之术,想抓到我几乎难如登天。
目光望向那片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我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傀儡之术显然是被人告发到父亲那去的,那人这样清楚我的暗室,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我握紧了拳头。而父亲做的如此决绝也是我不曾想到的,甚至连家族的长老都未出面,而母亲……
母亲再过几个月又会诞下一位新生子,论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将是我即墨家未来的希望,而我……我不过是隐藏住身份的“旁系养子”。
趁着夜色,我一路向西北方向奔去。
我并没有想好落脚的地方,这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我甚至没有准备太多,而且家族规定及冠后才能外出修行,前往的地方基本上都有家族的势力。
我这样离开家族,便不能算被逐出,而是叛逃,只希望我能逃的比通缉令的速度快,我的面色凝重起来,但凡是有即墨家势力的地方我都去不了了。
往西北是最好的路线,那里是我曾经要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万法之源藏于连白山脉的最深处,不仅有人族居住在连白山脉外围,更有妖魔暗处潜行。
即墨家势力非凡也难占青阳城一席之地,若是我能成长起来,即便我登上族长之位也足以我掌控家族,但是族长之位已经与我缘了。
我摸着右侧自颏处断的参差不齐的头发,笑道:“断不会再委屈你的。”
六个月后,青阳城。
我在城郊的破庙里住了两三日,离家这几个月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间疾苦。
变卖了一身的东西才有的零钱让我还不至于饿死在路边,保命的符篆不能拿出手,傀儡更不能让人看见,客栈更是住不得的。
我只能去酒楼里干些杂活贱活,赚够了勉强的钱,才跟随一群押镖的到青阳城落脚。
不过说来奇怪,我这少族长的身份叛逃家族,通缉令早该下来的,只是一路上却不曾听闻这样的传闻,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在城外迟迟未进,一则城内人多眼杂,二则城外好讨生活一些,只是埋伏一些陷阱,落网一只野味就够我一天的口粮。幸而有座破庙还能勉强容身。
客栈也不能住,也住不了,我躺在稻草上,连稻草都是去田野间捡的新鲜的,破庙里的稻草一股霉味,也不知道多少虫子爬过,我翻过身去,惆怅的想着,要是能住客栈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