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陆则舟当年要他起的誓一样，这是不能违背、不能后悔的最高的誓言。毕竟，他一半也属于那帕家族，跟陆则舟一样，这是逃也逃不了的血统的诅咒。
凯恩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血一滴滴地滴在唐灵飞的右手手背上。唐灵飞看着那殷红的血，闻着那血的味道，脑子里一阵阵的发晕。
这个誓言一旦从嘴里吐出来，血就会凝结成那帕家族那个符号，永远留在他的手背上，擦也擦不掉。
是生是死，是人是鬼，都不能离开凯恩·纳瓦兹了。即便凯恩厌弃自己，愿意放自己走，也能为力了。
唐灵飞绝望地仰着头，看着凯恩。可是，他看不透凯恩的表情，凯恩的脸上，只有一片冷淡的空白。
尖刀又往前伸了半尺，已经触到了黑豹的头颈。
唐灵飞闭上了眼睛，慢慢举起了右手。鲜血顺着他的手背，滴了下来。他把手指曲了起来，那个手势非常古怪，但又十分优美，有点像印度舞蹈里面的手势，——像一朵半绽开的花。
“我向诸神起誓，我……”
唐灵飞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慢慢地弹出来的。他的脑子里一片眩晕，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在面前摇摇晃晃。
知道这誓言是不能发的，每一个字吐出来，舌尖都像是在刀尖上滚过，剧痛却在心里。
唐灵飞扭过头，再看了铁笼里面的黑豹一眼，笑了一笑。
再见了，阿琛。
唐灵飞回转了头，正要把后半句说完，只听到一阵哗啦啦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心里一沉，眼前一花，只见黑豹已经打碎了防弹玻璃，从里面跃了出来。那速度和力量已经是人所不能抵抗的了，直接扑倒了凯恩，想要咬断他的咽喉。
“住手！”唐灵飞大叫，黑豹的牙齿都已经刺破了凯恩的皮肤，硬生生地又顿住了。“你要是杀了他，我也不能活！”
凯恩是真的吃惊到了极点，怔怔地看着黑豹。唐灵飞慢慢地站起了身，脸上浮起一丝悲哀的浅笑，轻轻地说：“很惊奇，是吧？我养出来的，是不是与众不同？连这样特制的防弹玻璃都能打破？”
黑豹一声低吼，从凯恩身边滚了下去，眼看是耗尽了力气。凯恩坐了起来，冷眼看着，笑了一声说：“你们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投鼠忌器？”
“用得很好，不过，你这是在说自己是老鼠吗？”唐灵飞笑得近于惨淡，“不，不能杀你，不能伤你，你就是赢家，永远的赢家。我再有本事，也破不了这个局。”
他沉默了，凯恩也沉默着。
唐灵飞注视着他。“把我和他都杀了吧。算我求你，凯恩。”
凯恩过了很久，才回答。他的脸上，又出现了唐灵飞熟悉的那种不正经的表情。“说什么死啊活的，灵飞，有必要么？来来，小美人，我们来玩个游戏，你一定会觉得很有趣的。”
他一个眼神示意，又有人把黑豹拖回了铁笼里。这一次，旁边放上的金色和银紫色的花，都加倍了。
凯恩观察着唐灵飞的表情，搂着他笑着说：“你一定想知道，金色的花是麻醉的作用，另一种又是什么吧？”
他凑到了唐灵飞的耳边，轻轻地说：“是让它发情的。”
唐灵飞的瞳仁猛地放大了，几乎是惊惧地盯着凯恩。他只听到一声声凄厉的哭叫声，一个相当美貌的少年被拖进了铁笼。唐灵飞是亲眼见识过凯恩对背叛者的手段的，不可谓不严酷，这个少年，大约也是犯了他的忌。
不过这时候，唐灵飞更关心的是黑豹的反应。果然，黑豹的呼吸，变得更深长而重浊，一对碧汪汪的眸子，直直地盯在那个少年赤裸的身体上。
唐灵飞只听到一声凄惨之极的叫声，他连寒毛都竖了起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充斥在四周，连那花的异香也压不过血的气息。唐灵飞转过了头，不想再看。倒不是不愿看这恐怖的场面，而是仿佛照镜子一样，看到了当时的自己。
淡粉色的辛夷花，从树上飘落下来，粉色的花瓣，迅速地被鲜血给染红了。
那之后，几乎是每个晚上，唐灵飞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带血的花在黑夜里飘舞。
凯恩抱着双臂，站在那里看着。他脸上倒是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不过唐灵飞能看出来，凯恩还是惊讶的。凯恩的眉毛微微扬起，眼睛也在发光，唐灵飞看得出来，他心底必定是千回百转，各种思绪不断，只是没有显露出来而已。
“看起来，你养的这畜牲，倒是更喜欢人类一点啊。”凯恩笑着说，“我不是第一回看这种表演，不过，你这头豹子，特别特别的嗜血，真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啊。”
唐灵飞沉默不语。说实话，他已经可辨驳了，凯恩也就差最后的证据了。
“正好，最近我身边混进来了好几个贱货，让你这宝贝宠物帮我处理掉吧。这表演，挺好的，我喜欢看。本来，我是想让我可爱的小蛇们来玩玩他们的，你就替我代劳了吧。”
一听他提到蛇，唐灵飞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他勉强地笑了一笑，说：“凯恩，你居然喜欢把那些令人恶心的东西当宠物，真跟你的身份不相配。”
“你这是在说蠢话。”凯恩冷冷地说，“它们本身就是一种图腾，一种象征。”
人血的味道，弥漫在四周。那些本来绿幽幽的植物，都像是被染上了一层血光。黑豹的皮毛，都被鲜血给浸透了。
唐灵飞的眼前，有些发花，总觉得有一片片的粉色花瓣在飞舞。
当然，这个小岛上，是绝对不会有辛夷花的。
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