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琛来到那个基地的时候,他并不诧异,最终会走到这里来。狡兔三窟这个词他是知道的,唐家有诸多基地他也是知道的。走入这个藏在山腹中的已经废弃的基地的时候,陆则琛依稀有种奇妙的熟悉的感觉。
仿佛什么时候他曾经走在这里一样。
对,确实是有这回事。陆则琛从来不曾在意过自己失去的那些记忆,人是为现在而活的,而不是过去。
要是沉迷于过去的回忆,那恐怕就活不下去了。陆则琛打从心底里不想回忆,正因为如此,他对陆则舟的态度相当反感。
为什么一定要把对唐灵飞的心情强加在自己身上?
不过,唐灵飞被人掳走,这件事,可不能等闲视之。
陆则琛穿行在银白色的通道里面。他脑海里面,忽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爱?你爱他?”
我爱谁?
我活到现在,有真正爱过谁吗?我还有属于人类的感情吗?
陆则琛不自觉地伸手握住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银链。一瞬间,又有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这次这个声音更大了。
“你这一生得到的最不容怀疑和真诚的东西,就是这截手指骨的主人对你的感情!可你为了自己活,你杀了他。你是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获得权利的,是不是这样,36号?”
那个怨毒的声音,让陆则琛硬生生一个机伶。
这时候,他听到通道尽头有动静。
陆则琛拔了枪,往里走去。
这次的对手,他不敢轻视。
尽头的那个空间,却让他眼前一亮。一直都是密闭的通道,金属的质感,这里却能看到月光。
这里是个很高的天蓬,玻璃的八角形,日光和月光,可以透过玻璃洒下来。这里就像是一个关住了月光的洞窟。
梦幻得跟外面全然不同。
唐灵飞现在的样子,几乎像个残酷的童话。
他穿着件华丽的袍子,胭脂色,红得比的纯净。陆则琛从来不认为唐灵飞的皮肤是白玉的颜色,那只是个形容词,玉再美又怎能有人的肌肤的鲜活流动?可这时候,唐灵飞的皮肤在这胭脂色的丝绸长袍衬托下,真是白得像玉。
唐灵飞的手肘和脚踝,都被细而韧的某种合金丝穿过,吊了起来。有衣服遮着,陆则琛看不到他的伤口,但他觉得,唐灵飞整个人软垂下来的姿势,有点不太对劲。
有个男人,站在旁边,正仰着头在看那些洒下来的月光,银色的洞窟,像个梦境里的国度。
“你来得太晚了。我以为你会更快一点。——为了你的心上人。”
陆则琛笑。“你们每一个人都这么说。他不是我的心上人,我也不爱他。我来,是不得不来,因为不能让他落到别人手里。那对陆家不是件好事。”
亚尔林诧异地扬起了眉看着他。陆则琛依稀地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有几分像自己,有时候连神情都像。这时候,他恍惚地有一点儿照镜子的感觉。
这是唐灵飞刻意追求的效果吗?
“你那么爱他。爱到为他可以去死的地步。现在却说出这种话,你是疯了吗?你为了不让我回去伤害他,你是打算跟我同归于尽的,你忘了?你中了三枪,跟我一起坠海,你不记得了?”
哦,是忘了。
这一段记忆,没有人可以提醒。除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一些破碎的画面,开始在陆则琛的脑海里飘动。
黑夜。惨白的月亮。大海。
炸开的血花。
唐灵飞的低音,在他的耳边,对着他说话。
“阿琛,我们一起走,走到世界的尽头。再没什么可以绊住我们了。对你和我,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陆则琛不自觉地又回头去看唐灵飞。唐灵飞还活着,陆则琛看得出来,他还有轻微的呼吸。
“你对他做了什么?”
亚尔林笑了笑,走到了唐灵飞的身边。他把唐灵飞长长的丝袍拉开了,陆则琛倒抽了一口凉气。
月光造就了这个银色的洞窟,而现在,陆则琛觉得自己身处冰窟。
一簇暗紫色的水晶簇,深深地插在唐灵飞下身。那是水晶原石,每一个尖簇,都锋锐如刀。
估量一下那水晶簇的长度,陆则琛已经不愿想下去,它们刺透了唐灵飞身体里面的哪一部分器官。
唐灵飞还活着已经让他很吃惊了。暗紫色的水晶簇上面,有着斑驳的干涸的血迹。因为血迹的颜色跟水晶颜色相近,并不那么容易看出来。胭脂色的丝绸长袍,同样的,也红得太过鲜艳了,艳丽得把血渍都藏住了。
叮叮当当地一阵脆响,好几个空了的注射器滚到了地上。陆则琛瞥了一眼,那是一种类似肾上腺素的针剂。
唐灵飞的手腕上,针眼都有好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