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飞一直垂着睫毛，直到陆则琛的背影即将从视线里面消失，才悄悄地抬起头，往外面看。
他用力地抱着苏格拉底，把脸搁在它软呼呼的毛上面，轻轻地说：“苏格拉底，我是不是很犯贱？他之前那么对我，完全不把我当人看，可是……可是，他这么说了两句好话，对我好一点，我就晕乎乎的了……”
苏格拉底被抱得太紧了，开始抗议地挣扎了。唐灵飞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还在那里自言自语。
“我知道，是因为我不把他当人看，他才会变成这样。我真的很想他……想那个阿琛，对我好，什么都可以容忍的阿琛……只要他回来，我做什么都愿意……他答应过，跟我一起走的……”
苏格拉底抗议地喵喵叫，唐灵飞放开了它，看着它跳到榻头，去拨弄那个装糖的匣子。当然，它是打不开的，回过头，又对着唐灵飞喵喵叫。
唐灵飞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它。“苏格拉底，一天只能吃一颗。凡事不能过头……否则，会起反作用的……”
他的眼光，几乎是痴痴地，追随着陆则琛马上要消失在视线的背影。
陆则琛还没走远，正站在练功房外面，跟管家陶钧说话。老实说，陆则琛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连陶钧都觉得奇怪得很。
“叫人好好照顾他，他要什么，都满足。他喜欢吃什么？”
陶钧看了陆则琛一眼。陆则琛现在这个样子，陆家上下其实都觉得头痛，个个战战兢兢，生怕唐灵飞有个三长两短。倒不是在乎唐灵飞的死活，而是有朝一日这个大少爷想起来了他跟唐灵飞之前的“亲密关系”，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大少爷，你就放心吧，陆家有专门做他喜欢口味的厨子。”
陆则琛嘿了一声，说：“你们还真夸张。”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行了，以前怎么侍候他，现在就怎么侍候他。”
他顿了一顿，又问：“听说，唐灵飞精通书法？给他送点笔墨纸砚怎么样？”
“唐家的人，都用碑贴起名。”陶钧在心里苦笑，又不得不回答，“大少爷，现在练功房墙上挂着的画，就是唐家少爷画的。里面堆的那些经，是他以前抄的。”
陆则琛扬了扬眉。练功房墙上是有幅山水画，书桌上确实也堆了不少手抄的经书。
“好吧，还是那句话，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是，大少爷。”
陆则琛这天来到练功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唐灵飞这些天也好得差不多了，坐在露台上抱着苏格拉底发呆。他的脸，在温柔的黄色灯光下，细腻精致得惊人。陆则琛站在那里，看了片刻，直到唐灵飞突然扭过头来，发现了他。
唐灵飞手一松，苏格拉底就掉了下来。陆则琛动作很快，人一闪已经到了他身边，一伸手把苏格拉底给抱住了。
“小心摔坏了你的猫。”
唐灵飞又把苏格拉底抱在了怀里，低下头，把脸埋在它雪白柔软的毛里。“它又不是东西，怎么能说摔坏？”
陆则琛把唐灵飞从上看到下，唐灵飞头发剪短了，穿着件非常素净的浅灰色袍子，腰上束着同色的带子，坐在露台上，一双脚露在外面。唐灵飞被他看得脸色有点发白，抱着苏格拉底，微微地往后缩。
“别怕啊。”陆则琛伸手去搂他，把他搂在怀里。唐灵飞低着头，把苏格拉底抱得更紧了。“放心，我不会再弄伤你。我看你，只是因为……你打扮这么素净，一样的好看，很秀气。”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伸手去拉唐灵飞的腰带。唐灵飞脸色更白了，低声地说：“不，不要。”
“为什么？”陆则琛说，“我说了，我会小心点的。”
“……对我还有什么小心不小心的？”唐灵飞惨淡地笑，“别碰我了，我现在也不配了。你……找别人去吧。”
陆则琛叹了一口气，说：“你已经好很多了。我总不能跟你坐在这里发呆吧？”
“我去给你煮一点新茶吧。这茶一年到头，也就能采这么一点，我一个人喝不完。”唐灵飞说，“或者，你喜欢别的，都可以。你想听我弹琴吗？我还没给你弹过。”
唐灵飞的语气，几乎是急切的，甚至带着点哀求的味道。他的眼神，几乎不敢跟陆则琛正视。
陆则琛看了他片刻，天已经全黑了，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唐灵飞本来低着头，也根本不敢看。
“好吧，进来吧，我就来喝喝你的茶。”
屋子里有灯。唐灵飞跪坐在一边煮茶，陆则琛就在看墙上挂的那幅画。这一回，他是看清楚了，署名确实是唐灵飞。
“你画得不啊。”
雾气上升，陆则琛也看不清唐灵飞的脸了。只听到他的声音，带着点苦涩地飘了过来。“是吗？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我有说过？”陆则琛问，问出口，又似乎觉得这话不妥，笑了一笑。“对不起，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
唐灵飞端了一碗茶，轻轻地搁在他面前。陆则琛看着唐灵飞，唐灵飞的头发散在脸侧，睫毛也柔和地垂了下来。
他唇角那个笑容的弧度，是苦涩的，一如陆则琛喝到嘴里的茶，清香扑鼻，却带着并不惹人讨厌的淡淡的苦。
陆则琛轻轻托起他的下巴。“好了，灵飞，我相信，我会慢慢想起来的。就算不能，我也会好好对你，你不用担心。”
唐灵飞没有回答，站起身，走到了琴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