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场荒唐的绮梦。
二人皆是初尝云雨,又是青涩懵懂的年纪,起先折腾好久都不得章法。
起初,姬发记得自己跨坐在殷郊腰上,一板一眼遵循着本能,勉强可解。
后来殷郊失控之下,将他一把拽下,抱于怀中。自此之后的事,便有些羞于回顾了。
只记得殷郊流了很多汗,连额头的伤口都快浸得发炎了,却依然不止不休,仿佛回到了战场之中,一声令下,便要誓当殷商最勇猛的男子。
而他在这凡胎肉体的重重攻势之下,竟可耻得溃不成军,只得缴械投降,还被迫发出了许多求饶之词,其中细节,实在不堪回想。
数不清殷郊在迷迷糊糊中究竟亲吻了他多少下。
仅仅是唇齿相碰,便已经呼吸急促,心如鼓擂。待到软舌缠绕,便如魂魄飞散,飘飘欲坠,整个人都要溺死在这边的温柔与狂野之中.......
就在几个月前,彼此分明还是挚友,是知己,是一同长大、情谊深厚的兄弟。
这份情感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变质,姬发自己也不得而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做过一回夫妻,享过人间极乐,此后哪里还甘心只做兄弟?
朦胧中,殷郊在他耳边低语:倘若回去以后,父王不答应,又该如何是好?
大王英明神武,一定会放我们一条生路。假如实在不成,你便跟我逃回西岐。
不行,我放不下母亲和兄弟们。我们还是先找到封神榜,挽回父王一条命,庇佑大商子民世代安康.......
殷商太子,质本高洁,连床笫之上都不忘记挂着父母与子民。姬发不由失笑,蜷缩在殷郊宽厚的臂弯之中,呼吸间嗅着幽幽兰香,直至沉沉睡去。
恍惚间,他的灵魂如同脱离了躯壳,高高浮在空中,俯瞰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场醒不来的大梦:
他与殷郊抵死缠绵,纵情欢乐,仿佛抛却了一切世俗烦扰。
殷郊在离最后一步至关重要的结契时昏迷了过去。
他本就受伤,又强逞体力,绷紧的精神甫一得到释放,便虚脱过去。
姬发哭笑不得,好在雨露期已经渡了过去,只要原地安心等候兄弟们救援。
美梦做完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源源不断的噩梦。
姬发守着殷郊,又等候了半日。隐隐约约听到寺庙石壁之后,似有慷慨激昂之声。
透过枝叶缝隙定睛一看,四位身着华袍锦衣之人齐聚一堂,其中一人跽坐在地,手持蓍草,身影极为熟悉。
细细一听,却是东西南北四大伯侯,正在逆谋造反之事。而其中率先断定纣王有罪的,便是他八年未见的父亲,西伯侯姬昌。
父亲,父亲。姬发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之中,情之所至,哀哀恸哭:不要去,不要去......
倘若一早知晓结局,是否能够遏制命运之轮,逆转悲剧?
可当时的他在失望兼愤怒之下,没有半分犹豫跳了出来,饱含热泪,铿锵有力地揭发了他们的罪行。
那是他八年以来心向往之的英雄,是他誓死要追随的王。
父亲,你怎可用几根蓍草,几个卦象,便轻易否定自己亲眼看到的事实?
姬昌并未辩解。
他一向如此,只要认定的道理,便心如磐石,万般固执。
因此,他只是透过姬发年轻稚嫩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接下来发生的,如同地狱一般惨烈的现实。
*
数不胜数的精兵铁甲铮铮,持刀执戟而来,将龙德殿包围得透不过气。
纣王暴怒,当众对密谋造反的四位伯侯进行了审判。
而行刑的刽子手,将由他们的儿子亲自代替。
“只要亲手杀了你们的父亲,便可取而代之。”
“还记得冀州苏全孝吗?子不杀父,总有一天,父必杀你!”
殷寿不愧为天生的军事家,只需一声号令,不费一兵一卒,便如同千军万马齐鸣,震撼人心。
第一个动手的是崇应彪。
他单膝跪地,平静地注视着傲然不屈的北伯侯:“父亲!”
素闻北伯侯崇侯虎有一长子,名为崇应鸾。鸾,乃神灵之精,祥瑞之兆也。崇侯虎对其子青眼有加,自小带在身边悉心照料。
次子崇应彪则没有那么好命,早早便被送至千里之外的朝歌,为人质,为人臣,为他人子。
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阔别八年,崇应彪已长成颀长健硕的青年,其骨骼如钢,英姿如虎,俯身下跪时背脊坚挺,不输其父。
崇侯虎微微一怔,目光不觉动容:“儿子.......”
那是他不受宠、不在意、不重要的小儿子。容貌神态,却与他年轻时别二致。
他颤巍巍伸出手去,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问问他这八年来过得如何,可曾受人欺辱。不料顷刻间胸膛剧痛,已是一剑穿心。
彪最犷恶,能食虎子也。
“很好,从此以后,你便是北伯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