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已大亮,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开始鸣唱了,视野也开始变清晰。六月的早晨,漫山遍野绿油油的,路旁的禾苗郁郁葱葱,山上的树木苍翠挺拔。近处虽然青蛙呱呱,虫鸟蝉鸣,远处却是雾气弥漫,看不真切。只见前面山坡下不远处有一栋破旧的木房,独独的座落在路边。
莫喜桂右手一指,告诉两个妹妹道:“那是表叔家,我们快到祖山坑了。”莫满桂道:“是钟问成表叔家么?”莫喜桂道:“是啊,我们去看看表姑姑去了古佛寺冇有,前些日子,她还带信要跟我一起去古佛寺敬菩萨呢。”
这是一栋老式陈旧的四扇三间木屋,房门正对着大路。三姐妹在屋檐下齐声喊叫姑姑,人回应。中堂门关着,敲了良久,仍然没有动静。莫喜桂心中开始犯嘀咕:表叔家今天怎么啦?屋里怎会冇有人?难道都去敬菩萨了?又想,不对啊,钟表叔体弱多病,腿脚不灵,平时很少出门的,唉,真的是奇了怪了。脑海中盘算着不会出什么事吧,突觉一股凉气直透心间,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就在此时,屋后一株高大的枫木树上,徒然间传来乌鸦凄厉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三姐妹突然听到乌鸦叫,顿时吓得脸色大变,神情一下子绷得铁紧。莫喜桂好生不解:如果有凶兆的话,乌鸦一般都会提前在旁晚时叫,今天早晨乌鸦怎么叫起来了?难道我们遇到晦气不成?
就在这时,莫满桂走到屋子的另一角尖叫道:“大姐三姐,你们快过来,这里有好大一摊血!”
二人急忙过去,地上果然鲜红一片。三姐妹心儿怦怦直跳,寻血迹来到侧门,只见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横躺在门槛边,左胸口鲜血直流,染红了衣服。莫喜桂一个箭步抢了上去,弯腰扶住老人,死劲喊道:“表叔啊,怎么会这样子?家里到底怎么了?表姑和表弟哪里去了?”老人尚有一丝呼吸,听到三姐妹的呼喊,吃力地睁开眼,嘴唇微微动了动,似有话要说。莫喜桂俯身贴耳过去,只听老人断断续续道:“喜桂啊,是……是土匪牛……牛栏仔,你们快去……快去找人救你表弟,他……他被土匪……土匪绑走了,你们……你们表姑姑也跟去了……”说完,奄奄一息。三姐妹忍不住哭了起来。莫喜桂哭道:“天啦,怎么会果样?表叔,你醒醒啊!”再看老人钟表叔,目光散乱,气若游丝,很显然油尽灯枯,没得救了。
屋后,枫木树上那乌鸦低沉的叫声依然不停。三姐妹哪里见过这等凄凉的场面,一时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到底莫喜桂年龄大些,较为冷静,她双目含泪,哭道:“表叔家突遭如此横祸,冇知道是哪辈子造的孽!满桂,你快去湾溪告诉你大姐夫,赶快找人帮忙处理后事,然后去新庵堂告诉爹妈,就说钟问成表叔家出事了。”莫满桂颤颤巍巍道:“姐,那你们呢?”莫喜桂道:“我跟你三姐去找表姑姑,冇能让她再有么个闪失,天已大亮了,你不要怕,快去啊!”莫满桂这才转身飞奔而去。
莫喜桂止住哭声,用袖口擦拭完脸上的泪水,对妹妹莫三桂道:“我们还是先把钟表叔抬进屋去吧。”莫三桂被吓得不行,早就退缩着躲到了姐姐的后面,听到姐姐要她帮忙一起抬钟表叔的尸体,腿脚开始发软,一个劲地摇头。莫喜桂从房门进去走到中堂,打开了中堂大门,莫三桂胆儿够小,始终不敢离开姐姐。回到钟问成尸体旁,莫喜桂道:“三桂,我抬头你抬脚,把表叔放进中堂里去。”莫三桂哽咽道:“姐,我冇敢,我怕!”莫喜桂道:“三桂,总莫能让表叔就躺在地上啊!快,听话,冇事的。”虽然给莫三桂壮胆,其实她自己也有些害怕。两姐妹麻着胆子用力将尸体抬到了中堂。
出得屋来,莫喜桂指着地上道:“三桂,看这乱七八糟的脚印,表姑姑应该沿着这条小路上山了。”莫三桂点头认可道:“姐,那我们也顺这条路去找吗?”莫喜桂答道:“对,我们沿这条道去追。”
早上的天气特别的阴,太阳躲在云层后面迟迟不肯露面,以至于山上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尽。山路蜿蜒崎岖,高低不平,路上杂草丛生,早晨的露水洒满了花草树叶。此刻,姐妹俩想起表姑姑生死未卜,内心的悲痛和急于找到表姑姑的心情,法用言语加以形容,她们心中只是不停地祈祷,希望表姑姑吉人天相,平安事。
翻过几个山坳,来到一片茅草地,姐妹俩已是气喘吁吁。莫三桂弱小单瘦,追跑没多久,就不停地大口喘气。一路上,莫喜桂总要在前面等她一会,她才能追赶上来。前面的山路依旧弯弯曲曲,追到这里,差不多有十几里路了,还没有寻觅到表姑姑的任何踪迹。看到莫三桂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莫喜桂的心里不好受,她不停地埋怨自己,若不是自己带她们去古佛寺敬菩萨,她们也不至于碰到这种祸事,更不会担惊受怕。可是,如果她们不跟自己一块来,自己一人又如何是好?想到这里,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两个妹妹。
莫三桂道:“姐,方圆果只一大片,连个人影都冇有,表姑姑会冇会有事?”莫喜桂站在茅草地上,叹口气道:“但愿莫出事就好。”说完,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左手按住胸部欲作呕状。莫三桂关心道:“姐,你是冇是感冒了?”莫喜桂道:“冇事,冇事。”边说边找到一处高一点的地方,拉住妹妹的手,驻足四下观望。眼睛搜索来搜索去,除了一大片茂密的森林和茅草,什么也没有。此刻,姐妹俩确实累了。莫喜桂道:“三桂,我们暂且歇息一下吧。”莫三桂累得实在不行,道:“好,我也有果个意思。”脚下刚好凸出一块较为光滑的岩石,姐妹俩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会儿,山上除了几声鸟叫,只有微微的凉风吹过。朝阳从云层里斜斜地射出几道霞光,穿过薄云,照在她们姐妹俩的脸上,衬托出很不一样的美丽。妹妹莫三桂大约十六七岁芳龄,着一件蓝白相间的花格子衣服,娇小玲珑,一头乌黑的中长发被晨风一吹,几乎罩住了半张脸。她不时地用手拨弄着脸上吹过来的秀发,稚嫩的脸庞,明亮的双眸,尤为动人。姐姐莫喜桂看上去比妹妹大十来岁,头发在脑后挽一个髻,穿一件深兰色的满胸上衣,看起来精明能干,干净利落,虽然没有妹妹长得白净,但面色红润,五官端正,模样清纯,身材高挑而丰满。她不停的用自己的衣袖,擦拭脸上的泪珠和汗水。姐妹俩肩搭肩,手挽手,坐在石头上,一时默然语。
过了一会,莫喜桂起身走到一边,弯腰作呕欲吐。莫三桂见状,赶紧过去扶住,问道:“姐,你冇要紧吧?是冇是真得风寒了,或者胃肠哪里不舒服?”
莫喜桂脸儿泛红,右手摇晃道:“不要紧,可能是感冒了。”
姐妹俩重新坐下歇息。猛然,前面半山腰上响起了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哭声悲天恸地。二人同时站起,循声而望,半山腰上唯有哭声不见人影。
莫喜桂道:“不好,可能是表姑姑!”拖着莫三桂的手向前奔去。
到得山腰,松树下,一位年过五旬的妇人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双手抱着一具伏着的尸体,嚎啕痛哭。姐妹俩走上前去,拉住老妇人的手腕喊道“姑姑!姑姑!”老妇人不应,闭着双眼只是不停地哭泣。看到眼前情景,姐妹俩忍不住流下泪来,失声而哭。三个人哭成一团,哭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听起来格外悲凉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