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进去的时候,宛眠是坐在靠墙那边的陪护椅上的。
她低垂着眼眸,长睫毛投下一大片阴影,忽闪忽闪的,就像是一个小精灵。
林霜轻轻呼喊了一声,“囡囡?”
宛眠回过神来,抽开椅子站起身,两只咖色的瞳孔藏匿起来,眉眼弯弯的,“妈。”
林霜走近,病床的帘子被风吹动,撩起时里面躺着的人儿正巧被看见。
“啊呀,怎么脸色这么白,这是怎么了?”林霜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探了探江佑白的额头。
感觉到温度和手差不多高,她叹了口气,柔和的眼心疼地望着他。
病床上的人毫知觉,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那,薄唇紧闭,呼吸浅淡,整张脸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囡囡,小江他这是怎么了?”林霜看他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不由得问道。
“头不小心磕了一下受了伤,没什么大问题,睡一觉就好了。”宛眠不想妈妈担心,只好随口扯了个谎。
林霜狐疑地看着宛眠闪躲的眼睛,默默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拆穿,“那下次要注意安全,我那个医生朋友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
宛眠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望向母亲。
昏黄的灯光为她镀了层柔和的金光,她站在那,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眼尾有明显的细纹,饱含风霜的眼睛里充斥着爱惜。
她看起来总是有很多很多的爱。
她似乎温柔的爱着任何人。
宛眠从来没感受过的那种爱。
等到江佑白彻底好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大街上枯树凋零,几乎见不到几个外出的人,就算有,也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点缝隙。
偏偏这样的天气,不下雪只刮风。
“啊啊啊,颐和终于要下雪了!百年一见啊!”彼时宛眠正在客厅里兴奋的手舞足蹈。
她的面前,电视机正播报着颐和的天气预报,而下周就会是颐和这几十年来的第一次下雪。
林霜听见动静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幕,“有这么开心吗?”
“当然!这可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下雪哎妈妈!”
林霜也被这种氛围感染着,她噗嗤笑了一声,走过去拉住了宛眠的手,“好啦好啦,走我们去拜年。”
宛眠“啊”了一声,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现在拜年啊,是不是太晚了妈妈。”
林霜明白她的顾虑,解释道,“前几天你爸爸要去拜访生意上的伙伴,小江又受伤了,这才晚了点,不过拜年,什么时候都是年,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就是年。”
林霜笑着推搡着宛眠回去换衣服,一边又去清点了一下年货。
“江佑白,我们去拜年啦!”宛眠换完衣服,敲了敲江佑白的房门,半天没有回应,“江佑白?”
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动静,“知道了。”
宛眠皱了皱眉,她明显感觉到了声音里的那股沙哑,于是她又敲了敲门,“江佑白你生病啦?”
“没有。”声音骤然放大,房门突然打开,把趴在房门上的宛眠吓得一个趄趔,下意识就要倒下去,就在她闭眼准备承受的时候,猝不及防撞进一个怀抱里。
江佑白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把她扶正后,转头握拳抵住嘴唇咳嗽了几声,低声说,“走吧。”
宛眠则佯装咳嗽红着脸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两个人好半晌没说话。
“你们正好下来了,就帮忙搬一下年货吧,爸爸把车停在外面了。”林霜看到下来的两个人,就急忙招呼过去。
杂物间里,堆积着里一圈外一圈的年货,宛眠看的目瞪口呆,倒是江佑白很上道,走过来就拎了两箱大的。
“小心重,你拿个轻点的,重的我们拿。”林霜扶了扶他手上的年货,感受到不小的重量,劝道。
江佑白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没事阿姨,不重。”,就拎着走出了房门,
宛丰的车就停在了院子里,后备箱已经打开。
“重不重啊?”宛丰看到来人,立刻走过来把年货接了过来装了进去,然后跟江佑白一起进了屋。
“这些都不是很重,我能搬得动叔叔,我来吧。”江佑白想要过去拿宛丰手里的重包裹。
宛丰看了一眼他的神情,就松了手递给了他。
“你怎么回事?人家小江跟你客套两下,你就真给他了?”林霜走过来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两下。
宛丰呼出一口气,望着江佑白离开的背影,断定道,“小江他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一轮又一轮下来,年货很快就搬完了,四个人坐在车上,享受着车载音乐放出的徐徐纯音乐,慢慢行驶在路上。
“老公,你去接个人。”林霜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报了个地址。
宛丰听了后思索了一阵,搜刮了一圈记忆也不知道这是谁的住宅,于是他问道:“接谁啊?”
“就是老江家那个小女孩,我看着她一个人怪冷清的,想着接过来热闹,大过年的,总不能让孩子一个人。”林霜叹了口气,说道。
宛丰是有听说江家倒台的事的,思考了一会,还是同意了,握着方向盘,“行,那你指个路。”
在后面听了全程的宛眠沉默了,她转头看向一边坐着的江佑白。
只见他早早陷入了沉睡,双手交叉,头仰靠在一边,窝在车门的角落里。
宛眠看了一会,见他真的没什么反应,只能在心底默默感叹一句,心态真好啊。
车子行驶的很平稳,很快就到了一座小区楼下,看起来有很多年没有翻新,墙皮一整块的脱落,底下还有不少滋生出来的苔藓,整个看起来分外阴暗。
江曦月就是从这片区域里走下来了,宛眠隔着车窗打量了一会,就转过头腾位置了。
她确实大变样了,看起来比之前沧桑了许多,头戴着一顶帽子,遮住了大半边神情,跨个帆布袋,就连姿态也有些隐隐散发出来的小心翼翼和不安。
江曦月打开车门,宛眠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双手,那双曾经会出现各种不同美甲的手,如今光溜溜的,什么也不剩,手指上还有几个茧子,覆盖在她那层长出细纹的皮肤上。
江曦月在门外掸了掸衣服才轻轻坐了上来,她的帽檐压得很低,几乎没有抬过头,坐的离宛眠也隔着很远。
关上门,她才悄声开口,“叔叔好,阿姨好。”
林霜应了一声,转过头跟她对视了一眼,“曦月你不用客气啊,我们都很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