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华军登陆东京湾后的一星期内,占领区其实不大,总面积约1200平方公里,核心是面积约700平方公里的东京城,其余500平方公里占领区是从东京城延伸到海边港湾码头的陆地通道以及在海边野地上的七八个大型登陆场。为了确保东京城的绝对安全,北华军没有急于向关东地方、中部地方的内陆纵深推进。
东京城被北华军彻底变成四面被封锁的空城后(三面陆地封锁,一面海上封锁),只有五十多个通道能从外界入城,北华军在这五十多个通道的入口处设立一系列的救济站,承诺进入这片安全区(东京城)后就能每天分配到生活物资,就能展开新生活,并且是和平生活。自然而然,无数日本人蜂拥在这五十多个通道处进行排队,能够进来的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首先是绝对没有武器,其次,以妇女、儿童、残疾人以及十五岁以下或六十岁以上男子优先,再其次,全家一起的也可以通过;十七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中青年男子是最要严格检查的。
东京城内除了巡逻、警戒、搜索的北华军,基本是空无一人,同时,城市被北华军全面封锁把守,城市外面,人山人海、人潮人洪,通过五十多个通道而川流不息地重新进入城市,拥挤在通道外的日本人无不望眼欲穿地等着进去,入城就意味着活下去。每个通道是这样的:
通道口内外都被荷枪实弹的北华军给严密把守,排成长龙般队伍的日本人在缓慢地移动前进,只要经过那个通道,就意味着安全活下去了,就意味着不会饿死、病死、被抢劫杀害。通道前一字排开二三十个登记站,附近是堆积如山的面包、馒头、罐头、衣物、药品等物资,排队中的日本人无不眼神发直地看着那些食物。一队队北华军的重型汽车不断开过来,继续向面包小山、馒头小山、罐头小山增加更多的物资,旁边还有数十个大缸般的大铁锅,里面熬煮着热气腾腾的肉汤和米粥。登记站桌子后坐着一个个北华军翻译军官,挨个挨个登记着:
“姓名?籍贯?年龄?有没有家人或同伴?”
被问话的是一个瘦弱憔悴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排队终于轮到自己,这让她激动不已,连忙回话:“先生,我叫佐藤美惠子,静冈人,二十六岁,我有一个七岁的大女儿和一个两岁的小儿子,都在这里,我丈夫被强征当兵了,我已经和他失去联系很久了。这是我的‘身份布’。”她紧张地递上一块脏兮兮的、很旧很残破的布片。
翻译军官看着她:“你生病了吗?脸色怎么这么白?还有这么多汗?”
“先生,我只是闹肚子...”
“你可能得了肠胃病,也可能得了痢疾,很正常,毕竟你们都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翻译军官对身边的军需部门士兵吩咐,“给她一星期的食物、两条毛毯,再加一瓶消炎药。”翻译军官在手里的证件上重重盖上一个“可以通过”的印章,递给那位年轻女子,“你通过初步检查了,拿好这份证明书,接下来,顺着通道进去,那里有食堂、浴室,你必须要进去,吃东西、洗澡(同时也是搜身检查)、消毒、换上干净衣服、拍照片、制作良民证和暂住证,最后再进城。你被分配到东京第五区,自己去那里报道去,那里已经建立了小区生活委员会。还有,如果你闹肚子的毛病一直没好,记得要去找我们的医生,每个城区的生活委员会都有医院。记住,痢疾是会传染的,别传染给你的孩子。”
入住东京城的日本人都必须要拥有北华军当局开出的通行证、合格证、良民证、暂住证,后两者都是张学良取的名字。
“谢谢!谢谢!”女子欣喜若狂地接过证件,连连鞠躬,然后激动得不停流泪地去领取食物、药品、毛毯等物资,“谢谢!谢谢!”她再次给北华军军需处士兵连连鞠躬,然后把热腾腾的肉汤米粥先喂给两个孩子,孩子大口大口地吃着已经很久没有吃到的、热的并且是健康的食物,然后被一边走一边抹眼泪的母亲带向新生活。(日本人在二战时期没有身份证,实际上在后世也没有。日本人在二战期间只有“身份布”,这是政府规定的,就是用毛笔把自己的姓名、性别、出生日期、血型、籍贯、住址、单位等信息写在一块白布上,然后再把这块白布缝在外衣左胸前,同时把相同信息在当地政府进行注册登记,身份布就是身份证。)
年轻女子的下一个是一个黑瘦的青年男子,眼神显得躲躲闪闪地回答问题:“田中三郎,川崎人,二十五岁,家人都失散了。”
翻译军官眯着眼打量着这个田中三郎:“你是军人吧?”
青年神色剧变,急忙说道:“我只是被强征去当了两个月的国民义勇队...”
翻译军官冷笑:“放屁!你耳边鬓角上有两道明显的凹痕,那是长期戴军帽留下的结果,你右手虎口和食指都有老茧,那是你长期练习开枪的结果。国民义勇队?国民义勇队哪里会有那么多子弹给你打?你是个老兵,并且还是正规军的老兵,从近卫师团逃出来的吧?赶紧滚蛋!我们现在没空跟你们这些散兵游勇秋后算账,你们暂时也别来烦我们。想吃饱饭?去战俘营报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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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面如土色,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立刻有几个北华军士兵上来用冲锋枪冷冷地对准他,他只能垂头丧气地被押着前往海边的战俘营。
五十多个通道,一千多个登记点,昼夜不息地进行甄别挑选,每小时大概能有一两万人进入东京城,一昼夜约是五十万。随着人口重新进入城内,死寂一片的东京城内慢慢恢复了稍许的生机和人气。
在东京城这个北华军设立的“大型安全区”,在这个流金铄石的六月盛夏,这些幸运的日本人终于开始了和平新生活,同时也是被征服后的新生活。
“这天晚上,我一反常态地没有睡着。”通过检查、得以入住东京的有吉佐和子此时才十五岁,她后来成为一位十分有名的女作家,她回忆道,“我以为我会好好地睡一觉,因为在过去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和所有人一样,每天都生活在痛苦、饥饿、病痛、惊恐、害怕、疲惫以及轰炸机的呼啸声和炸弹的爆炸声中,朝不保夕、命如朝露,有今天不一定还有明天,过了今晚却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朝阳,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当我和姐姐通过检查,来到虽然荒废残破但却一片安宁的东京城内时,我们忍不住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因为一切都结束了,没有炸弹了,没有噩梦了,没有饥饿了,没有死人的腐臭味和活人的哀嚎惨叫声。我们第一次吃上了一顿热腾腾的饱饭,并且还是肉汤和米粥,我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碗里的食物都给吞下肚子,可我还是想吃,于是我怯生生地询问负责发食物的北华军人,可不可再给我添加一碗,他摇摇头,对我说,不可以,等着吃东西的人太多了,粮食需要节约,并且,这是为你们好,在长期饥饿后突然暴饮暴食,是会死人的。我回去后,把已经吃得非常干净的碗又舔了一遍。除了吃上饭,我们又洗了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原来的衣服早已经破成烂布、沾满泥土、爬满虱子,洗澡时,我和姐姐身上洗下了很多黑泥,头发里都是虱子,奇怪的是我们却一直不知道痒,可能这就是‘虱子多了不愁’吧,洗完后,北华军的医生向我们身上喷了味道很刺鼻的药水,给我们消毒,最后,我们又去拍照,制作良民证和暂住证,冲洗交卷需要时间,所以是几天后才拿到的。新的身份证是这样的,左边是我的照片,右边是几行字:姓名:有吉佐和子;性别:女;民族:和族;出生年月:中华民国二十年七月四日;出生地点:中华民国东安省和歌山县。我惊奇地问姐姐,我不是出生在昭和六年吗?怎么变成中华民国二十年了?还有,什么是东安省?姐姐对我说,天皇已经没有了,昭和纪年法自然也不用了,东安省就是我们家乡的新名字了。...我和姐姐抱着领取到的物资,走在正慢慢变得干净的东京街道上,已经住进来的人正忙着打扫,我们分在东京第八区,一栋居民楼里的单间,很舒适、很宽敞,东京原本有几百万人,现在只有几十万人住进来,人少房多,每个人都能住进大房子。我和姐姐在兴奋中打扫新家,晚上,我们睡在舒适的床上,天气有点热,还没有供电,电风扇不能用,但窗户开着,凉风习习,非常舒服。可是,我们却一直没有睡着,因为,我们还不习惯。虽然这种新生活是我们苦苦梦寐以求的,但真的变成现实后,已经习惯生活了颠沛流离、生离死别、饥肠辘辘的我们却反而不习惯了。原本头顶上随时会响起飞机轰鸣声,随时会掉下炸弹,但现在都没有了,原本每天醒来后都害怕找不到吃的而饿死,现在也没有了。姐姐搂着领到的面包、馒头、罐头,一边死死搂着一边睡觉,生怕有人在夜里会偷走这些关系到性命的东西。后半夜时,我仍然还是睡不着觉,夜空太安静了,偶尔会有飞机经过,但肯定不会对我们扔炸弹,因为安静,虽然让我不习惯。突然间,姐姐在梦里尖叫起来,我急忙去安慰她,她肯定又是做噩梦了,她迷迷糊糊但惊恐万分地抱着我,‘和子,我刚才听到飞机声音了!我们快起来!快走!快走!不能呆在这里!’,我抱着她,曾经不止一次,姐姐都是夜里惊醒并背着我逃跑,好几次我们都险些被掉下来的炸弹炸死,姐姐是人,却不得不像狗一样在睡觉中都保持高度的警觉。我相信,今夜东京无人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