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再次笑了：“肯定的，老蒋嘛...钱没有我多，地盘更没有我大，只能给我授勋了。少川，你拿着这份文件去找辅帅、阎公他们一起商量商量，制定一个你们修改后的草案给我。我同意后，你们再拿去跟张静江他们讨价还价吧！记住，为了国家大局，能让的，我们都让。”
“明白！我立刻去找辅帅和阎公。”顾维钧容光焕发地推门而出。
“真累！事儿怎么这么多啊？”张学良轻轻地叹口气，随后再次进入梦乡。
东京郊区某处大型防空洞。
这个阴暗潮湿、充满霉味的地下洞穴已是眼下日本政府、日本军队最高指挥机构所在地，甚至还是日本皇室的御用住所。日本的官僚们、政客们、将军们、皇族成员们犹如一群见不得光的鼹鼠，以苟延残喘之势躲在这片暗无天日的洞穴地堡里，在极度绝望的气氛中指挥着这场注定失败并且已经进入垂死挣扎阶段的战争。第二次辽日战争结束时，日本军政高层里的激进派成员们已经考虑到“帝国和满洲的再度较量是早晚的事情”，因此很早就未雨绸缪，进行了各方面的战争准备，后来随着日本的叛变，这样的战备工作更是紧锣密鼓地不断加快。东京既是日本首都，又是日本最重要的人口大城市和经济核心城市，挖掘防空洞是必然措施。事实也证明，日本人“深挖洞、广积粮”还是非常有效的，东京的防空洞数量在第二次辽日战争结束后翻倍增加，特别是日本叛乱后以及北华军正式登陆本州岛前的这段时间内，工程进展更是因为局势日益危急而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上百条中大型防空洞足以让一半以上东京市民躲入其中，只可惜，防空洞虽然能躲得了常规炸弹，却躲不了北华军的燃烧弹、汽油弹、云爆弹、钻地炸弹。当北华军的战略轰炸机群不再使用常规炸弹，而是使用燃烧弹、汽油弹、云爆弹、钻地炸弹时，躲在防空洞里的东京市民便噩梦降临了。因此，尽管东京有着严密的、充足的、完善的防空洞地下设施，但还是逃不了城毁人亡的结局。地面上的城市被夷为平地，地面下的居民随之非死即逃。东京的地上地下都变成了死城鬼域。自然而然，在数量极多的防空洞里，专门为政府、军方、皇室建造的防空洞肯定在设计、材料、构造、选址、舒适度、安全性、物资储备量等方面都是大大优于平民防空洞的。眼下，裕仁天皇所在的这个防空洞就足足位于地下100多米处，安全性极高，即便是“大满贯”钻地炸弹，也只能钻到40米，同时，防空洞内有上百个单独隔间，有二十多台大功率的柴油发电机，通风设施、供水管道、供电线路都是一应俱全的，仓库里囤积了足够让一千人消耗半年的粮食、医药、燃料等物资。开始时，负责建设这个“御用防空洞”的政府部门为了考虑到天皇和皇族成员的居住舒适度，还在里面安装了一大堆华而不实的奢侈品，比如地毯、水晶大吊灯、空调、家用电影院等等，但最后都被裕仁以“天皇必须要在国家最艰难时期与臣民同甘共苦”的理由而全部清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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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衣食无忧，但裕仁却过得痛苦至极。客观上讲，裕仁也可算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君王，黎民百姓在水深火热中的惨样自然让他心如刀绞。裕仁和张学良是同龄人，两人都四十五岁，张学良是“越活越年轻”，明明是四十多岁的人，却因为养尊处优和每天都人逢喜事精神爽而看上去英气勃勃、神采奕奕，犹如三十来岁的人，精力旺盛得还能搞一堆女人，而裕仁则恰恰相反，不但越活越衰老，并且还是加倍地衰老，明明是四十多岁的人，却因为每天生活在恐惧、焦躁、忧虑、紧张中而容貌枯槁、憔悴不堪，看上去犹如五六十岁的人般暮气沉沉。
此时的裕仁早已经没有了至高无上的高贵气质，整个人老态龙钟，正值壮年的他却已经在鬓角上悄然地长出了白头发，北华军的狂澜攻击和北华空军的战略大轰炸，让整个本州岛民不聊生、哀鸿遍野。裕仁不止一次去灾区视察民情，满眼惨绝人寰的场面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潸然泪下，他经常说的话就是：“朕有愧于国，朕有愧于民，朕有愧于先皇和列祖列宗哪…”东京浅草区和上野区两地间在1927年建成了日本的第一条地铁，十多年经营下来，这条“日本第一地铁”的规模在多次拓建后已经变得非常巨大了，隧道内径高度超过10米，宽度则超过50米，内部设施也非常齐全完备，自然而然，这条大型地铁隧道在日本军政府的战备工作中被就地取材地改建为一个特大型的民用防空洞，可容纳两万多人，4月29日、裕仁生日这天，北华空军特地又来轰炸早已化为废墟、地表几乎没有多少人的东京，以此作为“送给天皇的生日礼物”，这条地铁隧道防空洞里顿时挤满了还留在东京的居民，足足挤进去了三万多人。结果在北华空军的狂轰滥炸中，地面一片火海，几百吨燃烧弹、汽油弹正好落在防空洞附近，并且其中还有十多颗重型钻地炸弹和几十颗重型云爆弹，在天塌地陷的巨响中，一枚钻地炸弹正好贯穿了地铁隧道，紧接着，劈头盖脑的燃烧弹、汽油弹、云爆弹从天而落，防空洞霎那间变成了人间炼狱，一开始发出万鬼哀嚎般的凄厉呼号求救声，但防空洞的隧道出口偏偏又被炸塌，三万多人都被封闭堵死在了里面。空袭后，防空洞内一片死寂，空气里都是尸体被烧焦的恶臭味。当救援队挖开隧道门口时，站在外面的裕仁几乎看呆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幕惨烈得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画面：为了活命、为了一口空气，防空洞里的人在轰炸中都发疯地涌向隧道口，搬开石块后，圆形的隧道口横截面被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尸体给塞得满满当当，尸体堆成金字塔形，这是因为人群都拼命踩着别人往上爬以试图逃离或吸一口氧气，所有尸体都面目狰狞可怕，浑身青紫、伤痕累累，两眼暴凸血红，缺氧窒息的巨大痛苦和本能的互相撕扯使得尸体都缠绕成一个个拉扯不开的大肉坨。防空洞挨了两颗钻地炸弹，被炸开两个大窟窿，这并不是致命打击，防空洞的主体隧道并没有坍塌，里面的人基本上不是被炸死的，而是死于北华军的燃烧弹、汽油弹、云爆弹，大火烧死了大批的人，高温烤死了大批的人，浓烟呛死了大批的人，而云爆弹耗光氧气后则使得更多的人被活生生憋死的。世间几乎没有比这更惨的死法了。足足三万多人，就这样极度悲惨地被烧死、烤死、呛死、熏死、炸死、震死、憋死在这个防空洞里。整个地铁隧道几乎成了巨型的集体停尸房。
裕仁顷刻间泪落如雨，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如此失态。由于天皇是神，为了维持威严和神秘，天皇在公开场合都是面无表情、沉默寡言的。但裕仁实在克制不住心头的悲痛，泪流满面，为他的子民、为他的帝国，也是为了他自己，因为裕仁发现，自己臣民对自己的拥护尊崇正在渐渐减弱，高层里，原本所有的军政要员都是忠于裕仁、忠于天皇和天皇制的，但是，现在的日本军政高层里却分裂成了三个派系，一是保皇派，主要是吉田茂、米内光政、币原喜重郎、松平康昌、寺崎英成、木下道雄、松平庆民、牧野伸显、稻田周一、田岛道治、田中隆吉、冈田启介、高木惣吉、加濑俊一、迫水久常等；二是倒皇派，主要是佐佐木惣一、南原繁、田尻爱义、细川护贞等人；三是摇摆派，这派在保皇和倒皇之间举棋不定，主要是铃木贯太郎、木户幸一、平沼骐一郎、安倍能成、中曾根康弘等人。倒皇派的出现，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日本人素来根深蒂固地尊崇天皇，即便以前皇道派和统制派互相水火不容，但在尊崇天皇这一点上却没有任何不同（皇道派虽然比起裕仁来更加拥戴雍仁，但也是希望雍仁当天皇，仍然是忠诚于天皇制的），然而眼下，倒皇派却真的出现了，虽然势力较弱小，但对于日本人而言，却是思想和信仰上的一个重大质变，再加上既不尊崇天皇也不反对天皇的摇摆派，这让裕仁内心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惧中，本国臣民抛弃天皇和天皇制，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天皇感到恐惧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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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高层，连基层民众也露出了这种思潮。先前，裕仁到灾区视察民情时，所到之处无不引起惊涛骇浪般的“天皇万岁”欢呼声，但是慢慢的，看到裕仁的民众里仍然热烈欢呼的人却越来越少了，而越来越多的民众只是站在废墟尸骸里用默然、木然甚至是漠然的眼神看着天皇。裕仁不得不承认，天皇的神性正在民众心里慢慢褪去，民众已经开始变得不尊崇、不相信天皇，天皇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象征，比起天皇，民众更加关心的是怎么才能活下去。
“传承了三千年的天皇大统，真的要断绝在我的手里吗？”裕仁感到浑身冰凉发冷，“难道我就是日本的最后一任天皇？”
尽管东京已经极度不安全，日本首都的身份足以让这个城市比日本其他城市挨上更多的炸弹，但裕仁还是多次拒绝部下让他离开东京郊区这个防空洞的请求，坚定地一直留在这里，他说道：“明治先皇的神宫就在这里，我绝不能离开，我绝不会像刘禅那样身为蜀主却抛弃祖先陵寝而在魏地乐不思蜀”。位于东京涩谷区的明治神宫虽然早就被北华军的燃烧弹烧成平地，但地下陵墓基本上还安然无恙。裕仁此举倒也是因祸得福，正因为东京目标太过明显，所以北华军判断裕仁和日本军政总部应该已经不在东京，因此北华空军反而在中后期放过了遍地焦土的东京，另外，六月十日晚上，裕仁为了维持天皇血脉不会断绝，悄悄前往东京湾，把两个儿子里唯一还在身边的小儿子且被裕仁秘密册封为皇太子的正仁送上潜艇离开，从而躲开了北华军的那五颗原子弹（裕仁有两个儿子，长子明仁，次子正仁。明仁早年就被送到沈阳充当人质，但当时还小，没有被册封为皇太子，因此在严格正统上讲，正仁虽然是次子，但却是真正的继裕仁之后的日本第一百二十五代天皇。）。
实际上，张学良和北华军高层也考虑过那五颗原子弹会不会炸死裕仁，万一真的炸死了，又会导致什么不利后果？但张学良态度坚决：“死了就死了，反正我们在战后不可能还继续让日本成为一个主权国家，日本天皇和日本天皇制都不会再存在，裕仁被炸死也无所谓了。”
六月十二日晚上，阴风惨惨的气氛中和灰暗潮湿的石壁下，御前会议正在这里召开着。会议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弥漫开一股惊恐万分、人心惶惶的末日氛围。参会的二十多名军政高层就是日本政府和军方的最后首脑了。真实局势究竟怎么样，每一个参会者都心知肚明。看着神色比石壁还要灰暗的众部下，裕仁用近乎有气无力的声音缓缓开口道：“诸卿啊，满洲军已经拥有原子弹了，而帝国也被美国抛弃，使得帝国的原子弹计划彻底失败，帝国继续抗争，也难以转危为安甚至是起死回生。满洲空军两天前对中部地方、关东地方一次性实施了五次原子弹攻击，致使帝国臣民死伤惨重，而帝国局势眼下更是步履蹒跚、走投无路。此时此刻，帝国已经别无选择。诸卿还有什么良策吗？”裕仁犹如梦游般说着这番话，整个人两眼无神，实际上，他在提出这个问题时内心里已经根本不抱任何希望了。